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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快靠岸了。”多静说着,扶着她起身。

  尹挚起身就察觉脸上有些湿润,摸了摸后总算明白多静怎会问她要不要紧……她当然不要紧,她脸上的眼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气的!

  晁枢引那个混蛋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她瞧见,否则她定要让他知道何谓仗势欺人!

  尹挚恨恨想着,待洗漱换装后,船也靠岸了。

  多静忙着指挥人将船上的箱笼搬下,尹挚索性先下船,谁知道遇上的不是母亲派来接她的人,而是——

  “……郡主。”晁枢引硬着头皮上前作揖。

  一身赭红色指挥使官袍衬得他身形高大挺拔,周身还有股无形的威压,腰配长剑更显杀气凌厉,像尊罗刹般立在渡口,百姓几乎都远远的绕开,无人敢靠近一步。

  尹挚冷冷地瞅着他,没将他那丁点煞气放在眼里,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说过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

  无视他,绕过他。

  “郡主。”晁枢引动作飞快地横跨一步,硬是挡在她面前。

  “是谁说往后咱们能避就避的?”她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眼前要谈的是公事。”晁枢引闭了闭眼,压抑着怒火,却让那张俊美的脸更显冷鸷。

  “晁大人说笑吧,本郡主又无官职,与你又是哪来的公事可谈?”她脸上笑意不变,偏就是不正眼瞧他。

  晁枢引在心里暗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吸了口气,再道:“郡主,是皇上的旨意,我不敢不从。”

  十几年前,皇上推翻前朝暴政,空虚的国库一直是新朝最大的致命伤,偏偏尹挚就是有法子在三年之内解除了皇上隐忧,将空虚的国库填了七八成,成了皇上最看重的小金库,看重她更甚其他公主皇子,所以她要是向皇上告状,让皇上强逼他低头,再合理不过了,是不?

  尹挚微扬起眉,思索了下,推测八成皇上知道他俩闹翻了,故意下达了什么旨意逼他低头求她,要不怎会一下船就被他堵着?

  可惜,皇上搞错了,她不是与他闹翻,她是铁了心与他断绝往来!

  正打算与他说清楚,适巧有人走近,她抬眼望去,就见是她的后爹那韦守来了,她朝他的后方望去,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微掀,露出那张教她思念的恬柔面容,她不由淡噙笑意。

  她的眼角上挑,唇角微勾,唇下的梨涡隐现,犹如盛开的桃花,风情万种,引人注目,教晁枢引微眯起眼。

  他不是没见过尹挚的笑容,只是打他受伤后,似乎就不曾见她露出笑靥,莫名的,心底有股难以形容的躁动。

  厘不清,最终他只能回过头,就见一个男人走来,面如冠玉,浓眉大眼,俊雅卓尔,带着几分斯文书卷气,可光瞧他的姿势便知是个练家子。

  “阿挚,总算把你给盼来了。”那韦守笑道。

  阿挚?晁枢引浓眉微挑,直瞪着他。他到底是谁,怎会如此亲昵的称呼她?

  “那叔,好久不见,我娘可好?”尹挚全然将晁枢引当空气,笑吟吟地问着那韦守,还不住朝马车望去。

  “你来了,她自然更好。”那韦守笑眯了眼,彻底无视晁枢引,朝马车一比。“走吧,你娘亲很想你。”

  “嗯,后头的东西就麻烦那叔了。”

  那韦守噙着笑意摆手,这么丁点事说什么麻烦。

  第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瞧她跟着那男人走了,晁枢引脸更臭了,几个大步跟在她身侧,不死心地启口,“郡主,皇上之命,我不敢违抗,还是请郡主先与我谈谈。”

  尹挚停下脚步,那韦守跟着望去,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大人,不管怎样,阿挚与她母亲已有三年不曾见面,饶是天大的事,也该等她们母女俩见过面后再谈,再者阿挚的气色不太好,想必是舟车劳顿所致,皇上再急,肯定也会要她先稍作歇息,是不?”

  几句话堵得晁枢引哑口无言,毕竟尹挚的气色确实不太好。

  最终,他只能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作揖,道:“郡主,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尹挚睨了他一眼,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覆,迳自上了马车。

  “阿挚。”马车里的贺氏一见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娘的心肝宝贝,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尹挚赖在娘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馨香,软声撒娇着,“娘要是真想我,当初就不该远嫁江南。”

  贺氏一怔,轻抚着她的颊。“说到底是娘对不起你。”

  虽说南梁民风开放,寡妇改嫁倒也寻常,可是世家女甚少如此,不管夫家还是娘家都觉脸上无光,甚至也会影响儿女的婚缘。

  尹挚在她怀里笑得贼贼的,一会才抬眼笑道:“娘,逗你的,做啥这般认真?要是那叔能够将生意移往京里就好了,要不……干脆我就赖在这里,让娘养我。”

  贺氏笑着,轻弹着她细腻如脂的颊,不舍的再抱了抱她。

  她何其有幸,竟能得女儿这般支持,偏她就是这般狠心,硬是把她丢在京里,义无反顾地改嫁。

  “娘,咱们人活一世能得一心人,可是千金难换,娘和那叔之间的缘分是注定好的,只要娘过得舒心就好,咱们何必去管别人的嘴?他们就算说到口吐白沫,我也当猴戏看,开心了就打赏,不开心就打脸。”尹挚霸气地道。

  她的霸气并不是因为皇上的看重和照拂,而是她性子本就如此,完全承袭了她那个将军爹,在京城里敢招惹她的贵女还真的没有。

  当初她娘亲改嫁,还是她在后头推了一把呢,只因那叔实在太痴心,从年少时就等着娘,当年外祖家因为欠了尹家恩情,娘不得不嫁给爹,硬是断了和那叔之间的情分。

  那年皇上起义,她爹在战乱中为国捐躯,而那叔等到母亲守孝三年后才登门,胆子是大了点,但她欣赏,和一些在背后偷鸡摸狗的男人相比,那叔光明磊落多了,而且他一生未娶,无通房侍妾,如此就足以让她甘愿把娘交给他。

  她与母亲的作为在世俗看来太过惊世骇俗,但这是她们的人生,旁人凭什么置喙?尤其是晁枢引那个混蛋。

  “想到谁了,怎么眉头都皱起了?”贺氏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眉心,仔细打量女儿,发现和上一回相比,她瘦了,就连笑容里都藏着愁绪。

  “没有。”

  “长大了,心底有事都不肯跟我说了?”她笑问着,见她还是不肯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方才我好像瞧见晁家那位哥儿了。”

  “别提那个混蛋。”尹挚呿了声。

  贺氏不由低声笑着,见女儿抿起嘴的不满样,她才勉强收了笑意。“都这么久了,他的记忆还是没恢复?”

  这三年来,她们母女俩虽未见上面,但是每月鱼雁往返,自然知道彼此近况。

  尹挚抿抿唇道:“他每每只要回想,脑袋就会痛得教他想撞墙,御医说既然如此就别勉强,否则对身子无益之外,恐怕会引发更不好的病症,所以……他的记忆是恢复不了了。”

  她也没期盼他恢复记忆,只是曾见识过他难得的温柔,如今再面对他的淡漠毒舌,总教她难以适应,干脆别适应了,横竖他看她这么不顺眼,又何苦往他眼前凑?

  反正他已经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晁枢引,她就当他死了,哭过就算了。

  “那孩子说来也是命运多舛,出门办差,偏就遇到埋伏伤了脑袋。”贺氏轻叹了声,像是想起了晁枢引的母亲陶氏,眸底有几分惆怅。

  她俩是闺中好友,无所不谈,两人当时都是随父亲外派来江南,又前后嫁回京城。可当她嫁回京城寻陶氏时,陶氏的夫君遭奸臣陷害入狱而亡,当时陶氏肚子里正怀着枢引,陶氏为母则强,为了腹中的孩子强撑下来,好不容易孩子大了,蒙皇上青睐,进了府军前卫,她却没享几年清福就病逝,教她不胜欷歔。

  尹挚垂敛长睫不语,她自然知道晁枢引这人也不容易,但也因为他有个守寡不改嫁的母亲,他才会如此瞧不起她和母亲。

  她很佩服陶氏,可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同,不是走同一条路子拿贞节牌坊才是唯一的去路。

  而且他可以瞧不起她,但不能瞧不起她娘,他根本不知道旁人背后的故事,他说穿了就是眼界狭小的混蛋、冥顽不灵的竖子、食古不化的腐儒!

  那天把话都说绝了,今日却因为皇上下旨,就到渡口堵她……哼,真以为她能教他称心如意?她要是不趁机恶整他,她就不叫尹挚!

  到了那府,尹挚随着母亲进了宅子,这才发现那府实在奢华得吓人,虽说按着一般规制,可这人工湖泊简直可以和宫中的金池相比了。

  沿路造景园林、假山水榭皆沿着人工湖泊修建,秀致错落,参天的林地里,一片绿浓遮天,可以想见轻舟渡烟波赏四季美景,不论是春时的桃杏争艳,盛夏的出水芙蓉,浅秋的金菊丹樨,入冬的梅香袭人……这还只是那府的一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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