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杓想劝他不要去,战场危险,万一有个意外,东瑞国怎么办?
但转念又想,他是天子,这本就是他应该负起的责任,如果一国的君主都害怕危险,那要叫将士怎么愿意尽力打仗?
况且他在太子时期就是靠打胜仗立威的,骨子里有着那样的血,让他做安逸的缩头乌龟,那是污辱他。
想通了,于是笑说:“那皇上可得答应臣妾,一定要平安归来。”
“你不劝朕,嗯?”
“想劝,不过想想还是别劝,皇上是一国之君,东瑞国现在需要懂得南蛮的人去打仗,皇上责无旁贷……臣妾也担心,但担心无用,臣妾今日起开始吃素抄经,曰日为皇上祈祷。”
贺齐宣大喜,“真不愧是朕的昭仪。”
“皇上去打仗,那是让太子监国吗?”
“太子已经十四岁,又跟在朕身边学习多年,他本身聪慧,加上皇叔还有皇后辅助,应当无碍。”
康明杓又觉得自己变成柠檬精了,好酸好酸。
即使皇上宠爱自己,但帝后之间仍有一份情感是她无法触及的,他对皇后的信任与满意是无法击破的。
但自己又没资格说什么,论地位,是皇后与昭仪;论先来后到,是正妻与小妾,怎么说都是皇后占理。
而且说实话,她虽然讨厌淑妃,却不讨厌皇后,皇后真是把后宫的一碗水端平,她还是婕妤时,在后宫地位最低,也没吃过亏,刚进宫时什么也不懂,皇后给人给钱给提点,一个正妻该做的都做了,其实她能在后宫安然无恙,都是托了皇后镇住后宫的福。
“那皇后是要垂帘吗?”
“垂帘?这倒是个好主意。”贺齐宣好像解决了一件事情一样,“与其让皇后日日到东宫跟太子商议,不如让皇后垂帘,能在第一时间提点太子,你真聪明,想出这个好主意。”
康明杓想,那是亏得我前生电视看很多,电视上都这样演的,想想又道:“皇上可得平安归来。”
“朕知道,你刚说过了。”
“臣妾以皇上这样的夫君为傲,但还是担心,臣妾想跟皇上一起去,但又怕什么都不会,只会拖后腿。”
“军中都是男子,你来了反而不便,别跟了。况且你来,谁照顾贺玥。”
“皇上……”
“朕知道。”
“皇上以前说过最喜欢的是臣妾,这句话可当真?”
贺齐宣温和的回答,“君无戏言。”
“臣妾日日想着皇上,皇上不用日日想着臣妾,但刀剑无眼,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命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康明杓想想又说:“是臣妾傻了,皇上太子时期就上过战场,哪还需要臣妾提点。”
贺齐宣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不,朕很高兴。”
这是大事,所以跟大臣商议后,第一个告诉的是皇后,当皇后知道是太子监国,很冷静的跟他讨论起权限划分,谁辅国,几人辅国。
皇后当然也担心他,不过更在意的是太子即将正式进入政治核心这件事情。
娶这样长袖善舞的女子为妻,即使习蛮如淑妃,都被皇后压得死死的,所以他一直很省心,但相对的,得到的也不会太多。
他跟皇后关系十分密切,但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更像生意伙伴,一起培育呵护着太子长大成材。
皇后对他有敬无爱,他很清楚,从很多年前把她从庄家扶上花轿的时候就明白。
他也不怪皇后,他跟皇后是各取所需,这回御驾亲征,也是因为有皇后在,他才大胆做出这个决定。太子再聪慧也只有十四岁,朝臣个个老油条,效忠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但若皇后在,他这个父皇可安心。
但他也是个普通人,希望有人关心他,担心他,爱他,康明杓第一句话就要他“平安归来”,他觉得很贴心。
她并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对朝廷,政治,周边国家完全不懂,他无法跟她讨论这些,但她对他的微笑是带着喜欢的——不害怕他的样貌,也不贪恋他能给的权势,她说“臣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皇上的”,然后会调皮反问“皇上是不是对臣妾一见钟情呐?说嘛说嘛”,那样子很可爱。
三日后,圣旨下来,康昭仪温婉聪慧,甚得朕心,晋为为妃,赐号:婉。
康明杓不是不高兴,成了妃子,这样贺玥的身分可以再高贵一些,毕竟一个昭仪生出的公主,跟一个婉妃生出的公主还是有点不同的,后者更尊贵。
但高兴之余也有点不好受,她不傻,知道贺齐宣这是在安排。这后宫能给她气受的只有淑妃,现在自己是婉妃,两人成了平起平坐的关系,淑妃再也不能拿位分压她,但这代表什么,代表战事会很久。
当年太子领军,打了约两年的仗。
两年,七百多个日子见不着,那得多想他啊。从婕妤开始,他们已经夫妻五年,这五年来,他对她只有更好,有时候她都会忘了皇后跟淑妃的存在,但现在,那个对她好的人即将上战场,面对战争的不可知。
担心,但担心无用。
有一次她作梦,梦见噩耗,那种仓皇无助现在想来还会害怕,流不完的眼泪啊,怎么哭都没有声音,后来是永隽把她拍醒,说她梦魇了。
康明杓心里不安,两世为人第一次这样迷信,隔天就到宫里设置的佛堂念经。
一个不小心还把经书给翻破了,但她不能跟贺齐宣说,无法像皇后那样给他实实在在的帮助就算了,至少不要拖后腿。
出征的日期已经定了,八月二十。
日期定了,就有真实感,康明杓常常发呆,总是等到贺玥出声才会从无边无际的各种幻想中清醒。
不知道贺齐宣会去多久,危不危险,旁边的人可忠心?
南蛮经过十年准备,会不会已经比以前厉害许多……
“母妃。”小贺玥软软的声音响起,“我好久没见到父皇了。”
康明杓回过神,抱起女儿哄着,“没有很久啊,才半个多月。”
“好久。”小贺玥的脸上显得不太满意,“以前常常见到的。”
“多常?”
“嗯……常常。”
康明杓摸摸女儿细软的头发,三岁的小家伙,对日期月分还没有太大的概念,只能用感觉,但感觉是准的,贺齐宣从三五日来一次,慢慢变得久,距离上回已经半个月了。
但御驾亲征可不是皇帝上马说“出发”就好,很多事情需要交代。太子十四岁,虽然已经参与政事四年,毕竟年纪不大,得找能辅国又不会欺凌太子年幼的,贺齐宣恐怕已经伤透了脑筋。
“母妃,父皇不来,我们去找他。”贺玥摇着母亲的手,十分撒娇。
“找他做什么呀?”
“玩儿。”
“有空玩,不如学规矩,让永隽姑姑教你认布。”
贺玥小脸皴成一团,“不要。”
“还是让安平姑姑教你认花?”
“不要。”
康明杓继续逗女儿,“那学写字好了,堂堂公主,可不能不会写字。”
贺玥眼睛眨眨,委屈得要哭了。
她哈哈一笑,把女儿搂过来,“我们贺玥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将来怎么嫁人。”
小家伙把脸埋在母亲的肩窝,“贺玥永远跟母妃在一起。”
“谁教你的甜言蜜语啊?”
“好不好嘛,母妃说这样好不好?”
康明杓哪经得起自己宝贝这样撒娇,亲了一下脑门,又亲了额头,又亲了耳朵,贺玥咯咯笑了,“痒。”
她索性用食指戳女儿胳肢窝,贺玥一下笑出来,哈哈哈的。
“说什么这样高兴?”贺齐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贺玥尖叫一声,“父皇!”
立刻飞扑过去搂住,这便开始哭了——小孩子都这样,久不见人,一见定哭。
贺齐宣抱着小女儿亲了亲,“别哭。”
“父皇是不是不喜欢贺玥了?”
“胡说八道,父皇最疼你了。”
“那怎么这样久没来看贺玥?”
看着女儿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贺齐宣一阵心疼,“父皇忙,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看我们贺玥了吗?”
康明杓也有点想哭,真太久没见他了,但总不能母女俩一起吧,只好忍住,想到他即将远征,不能让她担心,于是振作展露微笑,“贺玥很想皇上呢。”
“那婉妃呢?想不想朕?”
康明杓耳朵一红,贺齐宣见状,开心的笑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贺齐宣才道:“晚点再说,朕过来是有事的。”
她奇怪,她星阑宫又不掌权,能有什么事情?
一这么想,这才注意到皇上身后的内侍群,有一人不是内侍,是宫廷的画官。
皇室妃嫔跟皇子公主,每年一绘。
那人背着好多东西,好像要来画画一样。
贺齐宣低声,“朕想着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大概回不来,让他过来给我们画张像,你留着,要是想了我,那就看看画像也一样的。”
康明杓心一震,然后又是无尽的心软。她的皇帝,她的丈夫,内心这样柔情似水,看似什么都不跟她商量,但什么都替她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