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上的吴氏以及一旁的闵氏一直不先开口,原本想用气势压一压这小丫头,现在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施力之处,难受得令人想吐血。
晋王府的求亲,若在世子雍昊渊风头正盛、身强体健时,那绝对是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佳婿,可是现在世子已残,晋王府找不到大家闺秀嫁给他,便威逼利诱归远侯府,硬要替晋王世子定下一门亲,方才那来人之嚣张霸道,只差没挑明了说,反正你们侯府就是女儿多,随便一个嫁过来就是了。
按习俗是长女该先嫁,才能轮到妹妹们,但闵氏怎么也舍不得让自己亲生女儿去受苦。于是与吴氏商讨过后,认为牺牲一个向冬儿去巴结位高权重的晋王府,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就算向冬儿被雍昊渊打死了也没人会心疼,可是若借此与王府沾亲带故,对日渐败落的归远侯府也能帮衬一点。
“冬姐儿,你过来。”吴氏朝向冬儿招招手,直到人走近了,上下打量一下,才微微点头。“你今年及笄,也不小了,府里帮你谈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晋王世子,那可是高门显贵,你能嫁过去算是高攀了,今天开始你就别出门了,专心在家中备嫁,你的嫁妆府里会为你准备好……”
在吴氏不带任何感情、平铺直述地说着关于这桩婚事时,向冬儿眨着圆圆的眼,冷不防冒出一句。“祖母,听说晋王世子瘸了双腿吧?”
吴氏说得正顺,硬生生被向冬儿打断,还是这么尖锐的问题,她不由心生不快。“瘸了双腿怎么了?你父亲又没有功名,那晋王世子可是有战功的,正二品的龙虎将军,说不定以后你还成了晋王妃……”
“还有那个晋王世子,听说脾气暴躁,杀人如麻?”向冬儿又好奇问道。
吴氏已经皱起眉了。“富贵人家的子弟,都有些脾性,什么杀人如麻说不定是外头夸大的,你不必在意。他是当将军的人,有点血腥气在才显得出男子气概,你心里明白就好。”
“所以这是一桩好亲事?”向冬儿似乎一脸懵懂。
吴氏点了点头,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当然是好亲事。”
向冬儿突然双眼放光,一脸惊喜地道:“既然是好亲事,那自然是要给大姊啊!”
向春华吓了一跳,像是不知怎么话锋会朝着她来,她恶狠狠地瞪了向冬儿一眼,急忙转身向闵氏求助。
闵氏闻言暴怒,一拍桌子。“混帐,你在说什么?”
向冬儿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脸无辜。“婶娘你不是一再强调,只要是好的都轮不到我,一定要先给大姊和三妹吗?既然这是桩好亲事,当然要让大姊嫁过去才是,都说长姊为先,怎么能让我占了啊。”
“你……”亏待他人还被说得如此坦白,闵氏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啐了一声。“这件事不一样。”
吴氏倒不知道闵氏私底下说得这么刻薄难听,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其实这个媳妇她也没多喜欢,当初因为向裕只是庶子,所以才挑了一个小官之女,不过等向裕成了嫡子,吴氏又觉得闵氏小家子气配不上向裕了。
只是如今府里都靠向裕支撑,闵氏又掌着家,有时受了苛待,就连吴氏也只能忍气吞声,现在看她居然被府里最傻气的向冬儿给噎着了,吴氏乐得袖手旁观。
“怎么会不一样呢?”向冬儿越发迷糊。“是祖母说的,晋王世子有战功,嫁过去是我们高攀了……”
闵氏脸色很是难看,“晋王世子那脾气……华姐儿那么娇弱,怎么受得了?”
“有点血腥气才有男子气概啊,”向冬儿笑嘻嘻的重复着吴氏说的话,还朝向春华眨了眨眼,“以后会变成晋王妃喔。”
“向冬儿,你不要胡说八道!”向春华原本只想来看热闹,顺便嘲笑一下向冬儿,现在看向冬儿竟把亲事推到自己头上,不由急得大骂。“要嫁给一个瘸子,还要小心随时被人打杀,你去就好了,干么扯上我?”
“是祖母说的啊,又不是我说的。以前不管什么,婶娘都说长姊为先啊……”向冬儿嗫嚅着,好不可怜。
“不用多说了!”要不是自持身分,闵氏简直想一掌搧去,“冬姐儿,总之这桩婚事就是你嫁过去了,其余不必多说。”
“我明白了。”向冬儿一脸恍然大悟,“所以平常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就是长姊为先,然后嫁给一个瘸子,还要小心随时被人打杀,什么长姊为先就不用管了,这样没错吧?”
闵氏被说得一张脸涨红,简直气炸了,这种事是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吗?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向冬儿又高兴地一拍手,“难得也有我明白的事,明儿个我就和街上的小花说去。”
“不准说!”闵氏都要尖叫了。
身为侯府大房嫡孙女,向冬儿交往的却都是些市井小民,传起闲话可是比飞鸽传书还快,保证早上话一出去,下午全京城都知道她如何苛待大房兄嫂的孤女。
“可是都是你们说的啊。”向冬儿很是无奈,脑袋怎么也转不过来。“祖母说这是一桩好亲事,然后婶娘又说凡事长姊先,但现在却是我出嫁,我都迷糊了啊!这不弄清楚,我怎么敢随便嫁人?到时候犯了什么忌讳,害得大姊嫁不出去怎么办?说不定小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闵氏瞧她当真一副随时准备出门问清楚的模样,不由恨得牙痒痒的,硬是把这股火气压下来,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冬姐儿,我再和你说一次,你听清楚了,凡事长姊占先,大体上是没错的,可是事情总有例外,咱们侯府没有这么迂腐,你祖母和我都怜惜你年幼失亲,所以有了这么一桩好亲事,就赶忙着替你答应了,你是大房嫡女,先出嫁也是说的过去的,以后甭再提什么长姊为先,只要是华姐儿有的,你也会有。”
反正晋王府那头说了,尽快完婚,只要再忍耐这丫头一阵子,安抚好她的情绪,把眼前这段时间糊弄过去,免得这丫头出门乱说,否则弄个不好真会影响以后华姐儿的婚事。
“婶娘,你说真的?大姊有的,我也会有?”向冬儿睁大了眼,好像只听到这一句。
向春华不依地想说些什么,闵氏眼捷手快地握住女儿的手,忙不迭接下向冬儿的话,“对对对,她有的你都有,所以你放心嫁吧!”
话都说成这样了,向冬儿终于恢复笑容,而且笑得益发灿烂。
“婶娘,所以今儿个晚膳,我也能有一只烤鸡吗?”
第一章 晋王府来求亲(2)
向冬儿与李嬷嬷晚膳时扎扎实实地饱餐了一整只烤鸡,桌面上只剩残羹剩菜。
原本要给向春华与向春樱的烤鸡,制作起来可是麻烦,要用三个月大的三黄鸡,以麦芽糖与浙醋为底的酱汁,里外刷满整只鸡身,而后风干再刷酱,来来回回七遍,最后在鸡肚子里塞入小葱、蘑菇、大蒜等佐料,架在火上烤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可得时时转动鸡只不能停手,直到整只鸡熟透。
吃饱后,向冬儿仍有些意犹未尽,李嬷嬷见了,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可别被一只烤鸡给收买了,那闵氏不怀好意啊。”
向冬儿回房后便笑嘻嘻地告诉李嬷嬷,以后向春华有什么,她们也都能跟着享受,可不止烤鸡这一样。
李嬷嬷心知肚明闵氏约莫是想在出嫁前按捺住自家小姐,小姐心思单纯不爱计较,以后到了王府,只会说侯府的人对她好。
“李嬷嬷,你放心,我没那么傻的。”向冬儿一副明白清楚的模样,李嬷嬷还不知该不该放心,下一句话又差点没让人吐血。“那只鸡也只够我塞牙缝,哪里够收买我呢?以后还会有蒸鱼、盐焗大虾、炸肉丸子、红烧五花肉……还有我餐餐都要吃三大碗米饭!”
她如数家珍说了一堆平时只能念想的美食,眼神更加灵动有神,李嬷嬷却一脸欲哭无泪。“小姐,你能不能先别想吃的?”
“反正都嫁定了啊,除了想吃的,我还能想什么?”向冬儿认真说道。
“想什么?当然是想出嫁的事啊,王府的规矩和礼仪可不比侯府,还有一些送往迎来、管事看帐的本领。晋王爷是死了正妻的,没有续弦,所以小姐应该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不过听说王爷有个小妾姓于,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生了一子一女,这庶子女也不知会不会弄出什么么蛾子,小姐你可要当心点……”
李嬷嬷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箩筐,听得向冬儿头昏脑胀,末了,她突然眉头一蹙。
“唉呀!还有小姐你的嫁妆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可要理清了。”李嬷嬷正色看着她,“小姐的外祖柳氏一家是淮阴首富,当年给夫人的嫁妆那可是十里红妆,由南方抬到京里,第一抬进了府里,最后一抬都还没过城门,其中有大批金银珠宝、京里十几家店铺的地契。夫人亡故后,谁也没有提起这事,如今闵氏当家,都不知道被她鼠窃狗偷了多少。小姐出嫁前可得全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