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们庄子住得下吗?”她实在不想再见那些师兄弟姊妹,让他们知道她蠢到被人算计,沦落为婢,多丢人。
“你放心,我把后山买下来了。”足足花了她两千四百两银子,真心疼。
闻言,三桐完全呆住了,娘子好大的手笔,居然全买下了,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缺银子吗?
“娘——”
“字写完了吗?”
“呃,还没。”
“去练字。”她的字太差了,难以入目,不练不行。
“娘,我又不考状元,字不用写得太好,我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背一遍给你听好不好?”莲姐儿软糯的嗓音特别甜腻,彷若那刚破壳的小乳燕,娇嫩清软。
看着依在怀里撒娇的女儿,罗琉玉面色柔和轻抚她头顶,“习字是为了修身养性、涵养气韵,字不正,人不端,由字观人,我让你把字练好是希望你能静下心,凡事多看、多想、多用心,陶冶性情。”
“可我们是种田的,识字要干什么,我们把庄稼种好了就有新衣服穿呀。”她讨厌写字。
庄子里有个书房,藏书还不少,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杂记,还有乡野趣谈一类的杂书,应有尽有。
孩子的爹从军前是读书人,因此藏书只多不少,罗琉玉在离府前做了一番大搜括,把陆东承用过的文房四宝,以及她认为值钱的字画、古籍,用得上的书册全部打包。
就连她自个儿都不晓得这些东西比她的身家还值钱,一股脑地全往庄子的书房放,当陆东承看到一幅千金难买的“春晓拂月”就挂在靠窗的墙上经风吹日晒,他嘴角直抽搐,哭笑不得,只差没说上一句——败家娘子。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清姐儿说的,她说能吃饱就好,识字无用。”别人都可以在田边捉炸猛玩,为什么她不行?
清姐儿是耿家两房人唯一的女儿,十岁了,平常还算得宠,不过农忙时还是要下田帮忙,割稻、捡麦穗。
“那你想像清姐儿一样割猪草喂猪、赶牛下田,还要煮饭、洗衣、喂鸡。大冷天的在地里拔草,没糖吃,有时候还浑身鸡屎臭?”她道出农家生活的辛劳,点醒女儿。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身鸡屎味也不要干那么多活,莲姐儿还小,会累死的。”
听着娘一一细数,莲姐儿小脸发白的直摇头。
“那要不要练字?”
证儿点头如捣蒜,就怕她娘丢个竹蒌子让她上山割草。
“你和清姐儿不同,他们家世代是在田里讨生活的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好的出路,也读不起书,而你出身世族,是你爹的嫡女,他曾是读书人,你想丢他的脸吗?”她不敢说让女儿重入世家,当个官家千金,但起码身为大家闺秀,要能文识字,明事理、知进退。
莲姐儿蔫蔫地抱住娘的手,“人家只是想问胡子叔叔去哪儿了,莲姐儿好久没见到他了。”
哪有好久,也就十来日……
“他回家了。”
一提到于谨之,罗琉玉的心情有些乱糟糟,他这一走,也不知道有没有遇上追杀他的人,没死难道不该托人报个信?无声无息的,无端让人焦虑。
“这里不是他的家吗?”她睁大眼睛问。
“不是,他有自己的家。”人都有家,只是回不回得去。
她也想家,可是她与家之间隔的不是千万里,而是两个时空,她再想也回不去了。
此时的陆东承的确在自己的家中,他躲躲藏藏数曰,还是找不到出府的好时机,内心焦躁不安。
他打探到六皇子的确有意角逐那个位置,正十分积极的招兵买马,任何对他有利的官员、世家都想拉拢,还把自己人安插入兵部,插手兵部的调度和粮草,以及人事。
六皇子很聪明,晓得有兵才是大爷,他先掌握了军队,日后便有一拚的实力,再来控制朝中的官员,增加自己的势力,到时文官开路,武将压阵,事成指日可待。
“谨……谨之,你放下我自个逃吧!少了我……咳、咳……我这个累赘你才走得掉,毕竟这是你自……自幼长大的府邸。”
“说什么浑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我要做得出这种事与畜生何异?”他承认若是只有他一人,早从泥沼中脱身了,回到有妻儿的庄子,可是他怎能见死不救?
“你仁至义、义尽了,我不怪……怪你,这是我的命,打从我入了三皇、皇子府后,我就知道会有这……这么一天。”要么功成身退,要么命丧其中,他从不想要高官厚禄,只想江家人能善待他人。
江半壁和陆东量同窗,但年长两岁,同在一个书院就读,两人交情不深,仅是点头之交。
后来,两人前后脚进入国子监,这才有更深的往来,有时下下棋,有时饮两杯酒对月吟诗,或是登高望远,抒发忧思,谈不上生死之交,也有几分同窗之谊。
陆东承代叔违赴边关的同时,江半壁也因过人才智而被三皇子府收用,由一开始的长史做到如今的心腹幕僚,知晓三皇子的私密事,以及皇子府的大小事。
“三皇子呢,他为什么不出面救你?”仅仅是个徒有虚名的将军府而已,三皇子的人若来带人,相信没人敢来阻拦。
面无血色的江半壁惨淡一笑,“陈州、历阳一带蝗灾酿祸,三皇子奉旨镇压清剿山匪,以及发放赈灾粮食之事。”以赈灾名义剿匪,三皇子也想以此立功,博取美名。
“你为什么没去?”如果去了,就不会遭此劫难。
“因为我要留……留下来筹粮食……”他收粮的动作太大,以至于引起六皇子的不满,认为他刻意和自己作对,趁他不备派人捉了他,顺便斩断三皇子的羽翼。
去年又涝又旱,粮食存货原本就不多,今年的秋收还有几个月,因此在收购上十分困难,他打算先送出一批,随押粮队伍同行与三皇子会合,然后沿路再收些粮,暂时缓和局势。
可惜被抢功了,整装待发的粮队被六皇子的人带走,打着自己的旗帜前往陈州,以此收取民心。
“你少说点话,保留元气,我待会再出去探一探。”都几天了,那些侍卫不可能一直防守严密。
“拖、拖累你了……”他说得虚弱,气若游丝。
“别说什么拖不拖累,若不是我二叔和六皇子那帮人有所句结,我也不会发现受困在府中的你,以我们的私交,于情于理都该伸出援手。”见死不救非大丈夫所为。
陆东承进京后,先找了间小客栈住下,他大白天出外打探消息,入夜后又在花街柳巷中走动,沾到女色和酒气的男人口风比较松,黄汤下肚话就多了,口沫横飞的自吹自擂,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留不住。
待了几天的陆东承收获不少,套出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他一脸大胡子,被人误认生性豁达的江湖中人,因此很多人乐于与他交谈,勾肩搭背的当作兄弟,酒一喝就无所不聊。
其中不乏投投靠六皇子的人,以及六皇子派的官员,一说到与六皇子有关的话题,大家都与有荣焉,认为六皇子必成大器,一副他已是储君的样子,力邀陆东承加入他们的阵营。
在查得差不多,心中有底后,陆东承决定趁夜回虎威将军府一趟,拿了他的东西就走,不多做逗留。
谁知到了将军府以后,他竟找不到原来的院落,长房的人都离开后,将军府落入二房手中,陆建生夫妇做了一番大变动,把墙拆了,改了新格局,把长房院子分成好几个小院,分别住了他几个小妾和庶女。
看到自己的屋子出现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揽镜自照,陆东承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他的院落竟被人糟蹋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不怒?
而后他看见二叔坐在竹榻上被人抬来,他的腿已然残了,因此脾气变得很暴躁,对着宠
爱的妾室不是打便是骂,行径粗暴。
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心情有些抑郁,正想离开往书房走,不料听见令他错愕不已的事。
原来陆东阳被捉到和父亲新纳的小妾偷情,他宣称是走错房间,迷迷糊糊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小妾,两人翻云覆雨一番才知睡错人,他吓得立即清醒,想赶紧走人。
哪知道一个送夜宵的丫鬟推门而入,见到两人衣衫不整的样子便放声大叫,把人都引来了。
陆建生气得双手发颤,命人将孽子狠打了一顿,陆东阳被打得皮开肉绽,卧床数日不见好转,他娘哭得死去活来,先骂了老的下手太狠,又怨小的太不挑了,一朵残花、一块烂肉也吞得下去。
总之是闹得一团乱,一家子没了主心骨,躲在暗处的陆东承有些难受,就二房这德行,将军府要毁了。
但是,他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似乎有人暗中操纵,让二房父子乱上加乱,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