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沫抬起黑亮的眼眸看看他,眼底有着压抑的埋怨,随即她把脸扭开,站起身道:“春姨,我先走了。”
“尔沫。”齐浩天故意地叫住她,“难得碰上了,不聊两句?”
尔沫不想让春姨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努力压抑住几乎要冒出头的火,转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近来好吗?刚从香楼姑娘那儿来?”
这话里的酸味儿太浓,就连不知情的春姨都嗅到了不对劲,但她不动声色,静静的观察两人的互动。
“不是香楼姑娘,是秋言。”他很明显感受到她在吃醋,也清楚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样的纠结及感情。
照理说两情相悦是很美妙的,可因为他的身分,而她似乎又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必须压抑对她的感情,但是他实在做不到不爱她,所以他心乱了,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用如此粗暴又笨拙的方式对待她。
尔沫一顿。秋言?那又是谁?不过又关她什么事?他只不过是她遇到的第四个渣男,她只要像之前那样,将他忘了就没事了。
“春姨,我先走一步。”说罢,她扭头就走。
齐浩天铁青着脸,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春姨看在眼里,忍不住试探地道:“齐三,你……”
然而她话未说完,齐浩天已迈开大步追了出去。
他自尔沫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她一个踉跄,几乎要跌进他怀里,还没站稳脚步,她便气恨地瞪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猛地,他的警觉心将他的理智使劲址了回来。
是啊,他在做什么?他想质问她什么?他想厘清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要是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将有多少无辜女子继续受害?
不管他对她的爱是多么的沸腾,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问。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见他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她的怒火都烧到头顶了,她气恨地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恶狠狠地质问道:“如果你只是玩玩,不必这么费劲儿吧?说什么你想保护我,不准别人伤害我,可是一直伤害我的人就是你!你是吃饱太闲没事干?还是你人格分裂,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困惑,尔沫这才意识到她实在太过气愤,不自觉冒出太多二十一世纪的用语。
“我以为我了解你,我以为我能相信你,我为你跟那些好看的男人不同,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的人。”她尽可能用他能理解的说法,“如果我只是你游戏人间的其中一场游戏,那我告诉你,我不玩了。”
齐浩天心里五味杂陈,就算是笨蛋都可以看岀她有多么在乎他,而他的“突变”,又让她多么愤怒及伤心,明明清楚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频繁的进出无垢庵,频繁的跟那些人往来,被她带往无垢庵的少女如今又已经被卖至无双院,她跟这一切都不相干吗?若她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分子,那么她是自愿的,还是迫于无奈?
不,他看不出她有半点的无可奈何,她有自己的铺子、有自己的生活,在她身上,没有一丁点受到胁迫威逼的蛛丝马迹,他多希望她其实是有苦衷的,这样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他还可以帮她,拯救她。
尔沬指着他身子骂道:“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如果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你一次打一次,打到你都认不得你!”撂下话,她转身走开。
“尔沫!”齐浩天沉声喝住地。
她转身,不悦地瞪着他。“干么?!”
但其实她气的是自己,她真是太没出息了,才说不想看见他,怎么他一叫她,她就应了?
他凌厉的眼眸深处,有着他极力隐藏的无奈及沉痛。“你是干净的吗?”
尔沬陡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难道他这样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是因为怀疑她不干净?
他的干净指的又是什么?因为她在澡堂工作过?因为他差点被江三郎占了便宜?如果他觉得她不干不净,为何一开始要来招惹她?
这一刻,她真的恨透了他。
“混蛋!”她冲着他大骂,旋身大步离开。
这一次齐浩天没有追上去,但是他的心跟着她走远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也一阵一阵的揪痛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杵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春姨的叫唤声。
“齐三?”
他没转过身,只是冷冷地道:“春姨,什么都别问。”他不用想也知道春姨想说什么她是明白人,想必已经发现了不寻常。
春姨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忧心的道:“我提醒过你,她很认真……”
齐浩天深吸一口气,微微撇过脸看向她,无奈地道:“春姨,我也是认真的。”
迎上他那隐隐有着愁绪及感伤的黑眸,春姨心头一撼,像是明白了什么,沉默不语。
第8章(1)
当齐浩天是马勇时,他住在云仙客栈,当他是齐三时,则是住在逐鹿客栈。回云仙客栈前,他会先找个隐密的地方换装易容成马勇,他一直非常小心,也因此至今未被怀疑。
这天齐浩天一进到云仙客栈,掌柜便上前来,“马爷,一个时辰前有位尔大爷来找过你,我说你不在,他说稍晚会再来访。”
“我知道了,有劳。”
想必尔威已经拣选好足够的人数,准备定时间地点交货了,来吧!他现在只想立刻结束这一切。
齐浩天回到房间稍作休息,不多久,伙计便领着尔威来到他的房间。
“马爷,打扰了。”尔威一进门便行礼作揖。
“言重,请坐。要不要我请伙计过来沏壶茶水?”
“不用麻烦了,我把要事说了便走。”尔威说。
“那好。”齐浩天关上房,坐到尔威的对面,“都好了?”
“是的,二十个一个不少,全是好货。”尔威信心满满。
“可别让我回去交不了差。”
“放心,绝不会让马爷失望。”尔威续续道:“就订在明天子时在城南的万载仓库交货,南门的守卫朱大人点好了,马爷一定能顺顺当当的带着货物离开。”
看着眼前的尔威,齐浩天第一次觉得自己演不出戏来。
身为潜行使,他所进行的每一件事都是隐密的,也因此他拥有许多身分,有时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有时又是见不得天日的沟底耗子,可是不管他扮演什么角色,总能入木三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可之前的江三郎以及如今的尔威,都跟尔沫扯上了关系,因为一直顾虑着她,他觉得快要控制不住心绪,只希望这些糟心事可以快点有个了结。
“对了,你之前说在无垢庵有安插自己人,亦是你尔家村的人吗?”齐浩天故作无意地问起。
“没错,是我尔家村的女人。”尔威回道。
齐浩目光一凝,“女人?”
“我尔家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早些年我也偷偷从尔家村带了不少女子出来卖掉,这两年我发现到外面找货,货色更齐全,所以我就带上几个尔家村的女人出来帮我哄骗那些小姑娘。”
见尔威说得洋洋得意,齐浩天胸口燃着怒火,可脸上却不显。
“她们道你干的是什么买卖吗?”他又问。
“当然知道。”尔威说。
“同为女人,难道她们不同情那些女子?”
尔威邪笑,“马爷,咱们都是男人,应该知道女人是最容易控制的,只要睡了她们,她们就会乖乖听命于你。”
闻言,齐浩天陡地一震,心像是被一片片撕碎了一般,所以尔沫是因为这样才会替他做事的?
他在桌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想到尔沬被这样的人给玷污伤害,他就恨不得将尔威大卸八块。
可纵使心里气恨到了极点,他还是得做做样子,于是他故意放声大笑,赞道:“尔爷真是了得,在下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尔威一脸得意,“那我不久留了,还得回去张罗事情。”
“好,万载仓库,不见不散。”齐浩天说。
那天走出无垢庵后,挂羊头卖狗肉这几个字就一直钻进尔沫的脑海里。若无垢庵并不是慈善机构,而是假借慈善为名的黑心人力中介公司呢?
在二十一世纪会发生的事,在古代也是会的,人心从古至今,一直都有着人们想象不到的黑暗画面。
尽管了尘师太给了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她却始终觉得另有隐情,她相信善良的尔湖不会做岀伤天害理的事,可尔湖当时的反应又实在可疑。
无垢庵收留了那么多无依孤女,她们最后究竟去了哪里?她们都是在自我意意下各自前往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家做事吗?那些地方、那些人家都是正当的吗?
她挣扎的是,若无垢庵真有不法之事,那么尔湖是其中一个受害者?抑或是加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