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想情郎了啊!”黄嫂子吃吃笑了起来,她知道安硕是个疼媳妇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么大一座茶园都交给她打理,连问都不过问一句。
不过这阵子跟着唐汐知做事,她知道唐汐知是有真本事的,心里也信服,就与她越来越亲近,既然提到了安硕,她便多说了一句。
“安家嫂子啊,我和你说,你家安硕在他父亲死后那几年当真是辛苦了,你得多疼他一点。”
“安硕……在我嫁过来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唐汐知还真没想过这件事,黄嫂子一提起,她不由好奇了起来。
“安硕他爹死得早,那时安硕才十岁不到吧,安槐也才刚会走路,安大娘又是个扛不起事的,脸皮子薄也不敢出去找活做,怕人家嫌弃她是寡妇,所以安硕早早就当了家,小小年纪就出去打零工,负责养家活口。”
那时黄嫂子还没嫁入黄家,不过她也是小南村人,住得并不远,安家的事邻里都在传,她也听了不少,后来嫁人后直接住在安家隔壁,安家的事不说了若指掌,至少也比旁人清楚得多。
天冷说话容易喉干,黄嫂子喝了口热汤润润喉,接着说道:“当时只要村子里需要人,安硕一定第一个冲上来帮工,不管多累多脏的事他都干,因为他力气大,做事勤快,村里人也很喜欢找他,后来长大了点,他开始到镇子里找活干,但看他年轻老实,镇子里的混混们便抢他钱,还围起来揍他。为了不被人欺负,安硕找了村里当过王府侍卫的老师傅练武,我那时还小,娘家就在镇里往村子必经的路上,时常看见他鼻青脸肿的回家。
“后来渐渐没人敢惹他了,可是安硕变得越来越沉默,你们家安槐能念得上书,还有现在这栋三合院的房子,可以说都是安硕赚回来的。”黄嫂子说着说着,也叹息起来,“倒是他自己日复一日的穷忙,不过年初好像突然觉悟了,居然决定到王府里当侍卫,他那身板和武功当然一下子就被王府看上了,只不过那工作让他不能长久待在家里,想来他娶了你就把你扔着,心里也很愧疚吧。
“安家嫂子,我知道你想念他,心里苦,不过他也很苦啊!所以他这次离家这么久,你可别怨他,他回来之后得好好替他补一补。”她最后语重心长地道。
唐汐知听得心口泛酸,沉重地道:“那是当然,他这么辛苦也是为了家,我怎么会怪他呢?”
那么需要人疼惜的他,却想扛起她头上的天,用尽他的力气来疼惜她。
唐汐知这才明白他给予她的怀抱是那么珍贵、那么无私,她怜惜他,怜惜得心都痛了起来。
他一直没有人支持,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努力,那么从今以后,她就做那个支持他的女人吧!
她与黄嫂子说了声,起身走出工坊,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有着茶树的清新气味,还有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随着冷风钻入她的胸腔,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这桩仓促而成的亲事已不再是一桩交易,亲事亲事,两个人不就得亲吗?他那么老实,是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那么她对待他的方式也该有些改变了。
站在山坡上望向县里的方向,唐汐知的心慢慢的柔软了起来。
“傻瓜,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啊……”
都蛮族散布于滇黔川境交界之处,恰好是朝廷流官与部落土司的中间地带,历史悠久且势力强大,虽然朝廷名义上统治了西南,但都蛮族始终没有被驯服,仍不时的制造冲突,起兵反抗。
这一次便是都蛮族大规模侵袭了流官管理的地境,西南边军一时不察,被抢了一座城,那小官吓得急忙向朝廷求助,朝廷派了两万大军镇压西南,而粮草便由西南周围的州府先支应着,湖广、江西布政使司都送了粮草,徽州算是南直隶最南方的州县,也在雍王的命令下送去了几百车的军粮。
这样庞大的车队,安硕只是其中一个小兵员,理当没有太大的危险,不过这趟却是比想像中凶险,进了川境后,雍王府的粮队竟屡次遇到都蛮族的攻击,而且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通常是抢了就跑,造成车队不小的伤亡及损失。
安硕所在的这个小队,队长就因为中了都蛮人的毒箭一命呜呼,整个小队的人顿时变成一盘散沙,这样的状况若持续下去,都蛮人再来一次,整个小队便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所以在王府受过严厉训练、武功在这群人里也算是拔尖的安硕便挺身而出,暂时成了小队的领袖。
没有遇到事情,还不知道安硕竟然在这方面很有天分,他依据小队里每个人不同的专长,重新分配了众人运粮的位置,也想出了一套简易的作战方式,让他们相互配合,接下来几次与都蛮族的接触,安硕的小队竟是伤亡数最少的。
负责整个运粮队的是雍王府的侍卫长,暂封武德将军,姓陈。
陈将军察觉了安硕小队的特别,便将小队的人叫来询问,一问之下发现了安硕的行军布阵非常得当,武功也相当不错,便让整个车队采用他所说的方式行军,平时遭遇作战也会将安硕叫来身边,询问他的意见,对这个沉稳实在的后生十分欣赏。
之后运粮队以最大努力保全了最多的军粮,成功送到了西南边军手中,这趟出行安硕算是在上峰的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再加上他事实上做的是小队长的事,所以得到的报酬也比当初说好的要高多了。
由西南回到歙县时已经是寒冷的冬季,由于去了超过四个月,兼之危机重重,安硕又立了功,他的休沐也随之延长,得以在家待到过年后再回王府当差,因此他没有在歙县停留,直接赶回小南村的老家。
回到家门口已近傍晚,他推开篱笆门进到院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人,猜测大冷天的唐汐知可能正在准备晚膳,安大娘或许在厅里缝缝补补,安槐可能在房里练字读书,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饱穿暖……
虽然心里记挂着媳妇,但回家总是该先拜见母亲,安硕走到正门口,还没推门就透过开了个小缝的窗看到了屋里。
因为屋里烧着炭,这窗不能关实了,屋子里安大娘、唐汐知及安槐都在,而且穿得并不厚重,足见屋里应是暖烘烘的。
安大娘的确在缝补着什么,唐汐知却是坐在安槐对面,听起来竟是在教导他书里读不通的部分,安槐听懂了,咧出了一个笑容,低头继续读书,唐汐知却不让他再读了。
“你也看了好半天了,该休息一下,起来走动走动。”唐汐知回头对着安大娘说道:“娘,外头天冷,你不要再出门,晚膳我去准备就好,你想吃什么吗?”
抛去了偏见后,安大娘也体会出了唐汐知的好,她家儿媳妇是个有主见的,对人也和和气气,肚子里又有墨水,所以安大娘接受了她,很快的婆媳之间便相处得十分融洽。
安大娘笑着说道:“我们一起煮吧,灶里热着呢,哪会冷。昨儿个黄家送了两条鱼来,咱们就用鱼头煮汤,另一半用炭炉烤了?”
一旁的安槐一听,忽地一拍胸口。“炭炉在厅里,那烤鱼的事就交给我了。”
唐汐知似笑非笑地望向安槐,“你还会烤鱼啊?我以为你只认识孔夫子。”
“孔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孔夫子可也是个美食家!我论语读得好,自然是会烤鱼的,虽然烤得可能没有哥哥好,不过应该还是能吃的!”安槐也很想证明自己不只是会读书。
唐汐知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孔夫子要是听到你论语是这么读的,不气得入梦和你理论啊!”
安槐闻言也笑了起来,安大娘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不过见他们笑得欢畅,自也是跟着笑了。
第五章 出远门运送军饷(2)
屋子里一室温馨,安大娘不禁感叹道:“说到硕子,这阵子他也该回来了吧?”
“是啊!虽然我替他添了袄子在包袱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乖乖的穿……”唐汐知顺着安大娘的话,脑海里也浮起那个男人腼腆老实的模样。
“我比较担心的是那孩子老实巴交的,在外头会被人欺负了。”安大娘摇了摇头。
安槐却是不以为然,“娘,嫂子,哥哥身强体壮的,从小打架我就没赢过他,他还会武功呢,才不会被人欺负。”
安大娘都被气笑了。“你这小身板,腰肢都不知道有没有你大哥的大腿粗,还想打架赢他?作梦去吧!”
屋子里又是一阵欢笑声,在外头的安硕心软得不可思议,在经历过西南那种每日活在惊忧之中的日子,眼前的一幕美好得令他舍不得入内打扰。
唐汐知与婆叔说说笑笑,目光不经易地瞥过了窗子,隐约看到有人影在外头,她先是心头一惊,但由窗缝看出去,外头那人身上衣服的颜色是那么眼熟,而且也不是那么多人都有那么大的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