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优雅的吃相叫人看傻眼,错愕中又带点倾慕,几乎把他的举止当成一幅美人图欣赏,众人碗捧在手上都忘了吃,难以回神。
可是这位县令大人会不会太随兴,说来就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合适吗?
“吃呀!看着本官做什么,本官虽然生就风流倜傥、俊美无俦,可让人看久了也会脸红,看杀卫玠这种事千万不要发生在本官身上,本官年轻有为,还想为朝廷多办几年差事。”
人长得太好看也是造孽,这副皮相招蜂引蝶。
“大人你……”霍三老爷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把门锁上了,还写着‘禁止狗与县令通行’。”霍青梅恼得只想抢走县令大人的碗,叫他哪来滚哪,他们家又不是县衙后院,任他随意来去。
“闺女,不可对大人无礼。”当爹的怕女儿得罪县衙第一把交椅,新官上任三把火,慎之、慎之。
“爹,咱们开的是酒楼不是早食铺子,更何况这里也不是酒楼,他这样每天过来用膳实在太过分了,那边又不是没饭吃。”就怕他真来蹭饭,她还给他弄了个厨子老徐,手艺好得足以开馆子了。
“别胡说,大人能来我们家是我们的荣幸,要好生招待着,让人宾至如归。”
顶头上司来了,霍三老爷就矮了一截,身为下属的敬畏显而易见,不敢有一丝怠慢。
“爹……”你看他干什么,不过是一个厚脸皮的无赖,难不成还有三头六臂,脑门长出第三只眼?
“丫头,听你爹的。”看到贵客到,周氏笑得阖不拢嘴,手在桌下掐了女儿一下,让她少作怪。
“娘……”怎么她也倒戈了,没把混吃混喝的人赶走,反而乐呵呵的再添碗粥,朝碗上夹了一堆配菜。娘那小眼神……太诡异了,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呃!等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霍青梅一下子看向满脸笑容的母亲,一下子瞧边喝粥边向她挑眉的县令大人,忽然觉得心塞,一口气堵在胸口,什么食慾全没了。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一件大事,大家别当本官……嗯!得改改口,别当我是个官,你们就是我叔婶,自家人围着吃饭,大口吃着才香……”
自来熟的谢漪竹真的不见外,吃着香还不忘给“叔婶”夹菜,连着几个小的也碗中堆成小山。
当然,霍青梅也有,半块腐乳,这是要咸死她吗?一碗粥配几小口腐乳也就够了,吃多了还得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县令大人……”霍三老爷哪敢让上司喊他一声叔,这不是折他的寿吗?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
“什么使不得,大人一看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肯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是我们的福气,要听大人的话。”
对于县令大人没架子的亲民作风,周氏乐得眼睛都在笑,对他的满意度直冲最高的山顶。
一听到“爱民如子”这四个字,霍青梅真吃不下了,那口吞不下去的气都堵在喉咙口了,那一夜的事她记忆犹新。
“霍婶说得是,本官……我这人最随和了,没什么脾气,和谁都处得来,霍叔也别当我是外人,我们都是为百姓做事的人,不用拘泥在称谓这点小事上。”他表现得谦逊有礼、温文儒雅,让人看不出一丝他骨子里的凶性。
“呵呵……吃呀!别跟我们客气,我家老头子……是我相公性子直、死脑筋,一根肠子通到底,他就只会圣人言,往后就劳烦大人多提点他,让他也能开开窍。”
能和县令大人处得好,渡江县内还不横着走,没人敢再说他们是泥腿子出身,只会土里刨食。
“霍叔很好了,我刚-接手时以为会手忙脚乱,要过一段日子才能上手,可霍叔把县务整理得清清楚楚,没半点马虎,我一看就明了了,能立即上手。”
他真的很意外,一个偏远小县也出人才,各项事务整理得有条不紊。
闻言,霍三老爷十分心虚,不时往大女儿的方向瞟去,因为有新的县令要来,他急得满头大汗,担心没法交差,大女儿才连夜为他整理乱得无法入目的县务,一点一点机开了再重写,务必要厘清重点,让看的人一目了然。
她的字太秀气,不像男子的字体,于是又让自家帐房重写一份,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好让纸张看来比较陈旧。
“没……没什么,分内之事……”受之有愧的县丞大人脸上烫得都可以煎蛋了。
“要是人人都能如霍叔这般做好分内之事,我朝何愁不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偏有人好日子不想过,非要搅得风云变色,生灵涂炭,令百姓苦不堪言。
谢漪竹墨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阴郁,快到令人察觉不到。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下官敬你一杯……”
当官多年,习惯与人应酬的县丞大人没多想的脱口而出,高举双手,当看到手里拿的是筷子,羞臊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没脸见人。
“是一碗,我们同欢。”端起碗,谢漪竹打圆场,让人顺阶而下,少了尴尬。
“是碗、是碗,我说错了……”霍三老爷呵呵直笑,一口把半碗粥“干了”,差点呛着了。
多了个外人真有点别扭,可是在县令大人的插科打诨下,众人很快地打成一片,笑语不断,都忘了先前的不自在,只除了一个人。
“大姊,你为什么一直瞪着谢哥哥,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不憧事的霍青霜好奇的一问。
小孩子的天真话语一出,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正在用眼神杀人的霍青梅,被逮个正着的她在心里腹诽——家里出了小叛徒,胳臂肘往外拐。
“闺女,冷静,来者是客。”女儿这神情太吓人了,他得提醒提醒她,在外人面前别露出本性。
“你那是什么表情呀!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明明是温婉贤淑的性子,怎么家中一来客就乱了套……”周氏训女,雷声大、雨点小,说来说去拐个弯,还是女儿好。
听她不吝啬的赞起女儿,忍俊不禁的谢漪竹闷声一笑,这一家人太有趣了,护短护到没边。
一听他笑,一旁的霍青梅就不乐意了,蹭饭的人没脸没皮就算了,还敢嘲笑她,实在是太可恶!
因此她抬起脚往桌子底下一踹……
“啊!谁踢我?”
大叫的是霍三老爷,他一脸痛色的揉脚。
踢错人了?怎么可能,她相准了才下脚……蓦地,看见阴险小人嘴角的得意笑弧,她恍然大悟,他缩腿了。
“爹、娘,你们慢吃,我有事到酒楼一趟。”
霍青霜顿时急得抓耳挠腮,瞬间跳下桌,两条小胳臂抱着她不放。
“大姊,我们去不去庄子玩?”她就怕没得玩。
庄子?谢漪竹双眼一亮。
“不想去……”
她才一出声,三只小的齐声哀嚎,又多了两只树懒抱住她的左臂右膀。
“大姊、大姊……”
“去嘛!去嘛!”
“我们要去庄子。”
三张小嘴异口同声,然后旁边多了道男子的低声——
“你们的庄子在天鹤山的山脚下吗?我是京城人,没见过这么辽阔的大山,不如我也一起去,咱们上山打些猎物,然后回庄子烤肉,这时节的兔子很肥,山鸡也不少,再烤只獐子……”
第五章 老乡的告白(1)
天鹤山上有座天鹤寺,天鹤寺里有个天鹤老和尚,老和尚带着十数个和尚在天鹤山养白鹤……
这是众所皆知的顺口溜,而天鹤山上真的有座庙宇,不过寺庙住持不叫天鹤,他叫了悟大师,里头也住着一群自给自足的和尚,他们在寺庙后面开辟出几亩菜地,种萝卜也种葱,
一畦畦的菜地种上十来种常吃的蔬菜,供给寺里的膳食,若香客们想要吃就自个儿下地采,只要添点香油钱。
在寺里左侧有座池子,长年水位不降,没有干涸过,冬日下雪也不结冻,水质甘甜且清澈。
不知哪一年飞来一对白鹤夫妻,在池子边上筑巢下蛋,没多久多了几只羽色雪白的小白鹤,愣头愣脑的不怕人,拍拍小翅膀飞到香客身边讨要吃食。
因为有人喂食,白鹤的数量变多了,又有其他白鹤来筑巢,因此天鹤寺寺如其名,白鹤满天飞,蔚为奇景。
“娘呀!你别拉我,天鹤寺我又不是没来过,我认得路,不会走丢。”这么拉着走多难看,若加个枷锁就成了犯人,让人看了笑话。
“不拉着你,你肯来吗?每次让你来上个香都像要挖你一块肉似的,拖着脚后跟不肯走。”
没瞧过这么拖拉的,走一步路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一样,慢得让急性子的周氏都快中风了。
周氏性子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马上让她做就会急得冒汗,嘴角生燎泡,一整天都口焦虑上火,难以平复。
可是她嫁的丈夫却是慢郎中,什么事都慢慢来,连分家产都比人慢,还没开口人家已经分好了,差点就让他们净身出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