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容渊回来的时候,卫纪明舞剑正好告一段落,而茶香已袅袅升起。
卫纪明戏谑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上的剑,在石椅上坐下,“你看起来像是被伤透心的样子。”
卫容渊无比幽怨的跟着坐下。
卫纪明伸手接过卫明峰递来的茶盏,闻着茶香,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不是说你未来的岳父邀你去赏桃花吗?”
卫容渊唇角一抽,祖父如此幸灾乐祸好吗?早知道祖父只会在一旁等着看热闹,他绝不会老老实实说出自个儿的心思。
“这会儿哪有桃花的踪影。”卫容渊接过卫明峰递来的茶盏,一口气见底。
见状,卫纪明忍不住摇了摇头,糟蹋啊!“怎么了?”
卫容渊将两人见面的过程细细道来。
“他倒是爽快,并未设法否认他是赵云晋。”
“他很清楚卫门的实力,何必浪费唇舌说谎。”
“若他坚持不承认,你能如何?”
卫容渊想想也对,纵使漏洞百出,但打死不承认他也莫可奈何,毕竟已经认定人家是未来岳父了,他也不能太强硬的杠上对方。
卫纪明轻轻敲着石桌,琢磨道:“当初围场狩猎的意外必然牵扯到其他皇子。”
这一点早在卫容渊的预料中,“不只是牵扯到其他皇子,而且李叔还知道对方是谁,他自认为没本事对上,只能避开。”
“先皇在位时,国库空虚,先皇最不能容许的是内斗,心思全放在如何增加税收充实国库,因此几个皇子斗得再厉害他也不曾出手严惩,李承何在这种情况下回到文成侯府,不但得不到救命之恩的好处,只怕还会遭到算计致死。”顿了一下,卫纪明接着又道:“李承何不愧是文成侯看重的儿子,他想必看得很清楚,先皇要重用文成侯,赵家就不能沾上任何一位皇子,因此他想活下来,就只能隐姓埋名远走。”
卫容渊点了点头,认同祖父的看法,不过这是先皇在位时,之后呢?
“他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即便皇上答应先皇不杀兄弟,但也不至于护不了他,为何他还是不愿意回文成侯府?”
略一沉吟,卫纪明有个猜想,“文成侯府有人卷入争储,无论先皇还是皇上,他都说不得。”
卫容渊豁然开朗,“相反的,他不回文成侯府,无论先皇还是皇上都会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因此皇上继位之后,文成侯府的地位并未走下坡,逢年过节,皇上该给的面子都不会落下。”
卫纪明同情的看了孙子一眼,娶妻之路漫长啊!
这是什么表情,卫容渊不悦的道:“祖父有话直说。”
“宫里出来的一个比一个还精,围场的阴谋岂会看不透?先皇也好,当今皇上也罢,他们都有自个儿的算盘。先皇就不说了,而当今皇上呢,他不杀兄弟,不是因他心慈手软,而是先皇为了保住几个儿子的性命,将该抹去的痕迹都抹去了,包括围场的阴谋,皇上又不屑用栽赃的方式对付兄弟,要不,那几个王爷现在可以活得如此活蹦乱跳吗?”
卫容渊明白了,“若是从李叔身上得知谁算计他,皇上就有挥刀的理由了。”
“与其说皇上有挥刀的理由,还不如说皇上再也不愿容忍了。围场的意外,该死的都成一堆白骨了,李承何不抖出自家人,皇上也莫可奈何。”皇上真想弄死某个人,还怕找不到理由吗?”
卫容渊哀怨的瞥了祖父一眼,祖父有必要拐弯抹角告诉他,李叔为了确保不会说溜嘴,不可能回京吗?
叹了声气,卫纪明指道:“他不回京,跟你娶他家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卫容渊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看着祖父。
卫纪明觉得手好痒,真想敲他的脑袋瓜,“傻小子,卫家又不在京城,皇上不关心你娶谁家的姑娘。”
怔愣了下,卫容渊终于想通了,“对哦,皇上不给影子卫正名,我就不可能待在京城,而皇上绝不可能给影子卫正名。”
理论是如此,但凡事都有例外,若是皇上有意重用孙儿,即便影子卫得不到正名,皇上也会另寻途径安排。这是他进京面圣时皇上隐约透露出来的讯息,而影响皇上态度的关键在于能否找回云贵妃母子,不过云贵妃是死是活都不确定,这会儿就别说出来扰乱孙儿的心情了。
“你知道人家姑娘对你是什么心思吗?”
他有信心,她对他并非无心,可她终究没有亲口承认。
“你啊,还是先搞清楚人家姑娘如何看你再说吧。”
一瞪眼,卫容渊闷声道:“祖父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我怎么可能对自个儿的孙儿没信心?不过李家这位小神医确实很难缠,不是吗?”卫纪明其实乐得看孙儿吃瘪,这样子日子不是更热闹吗?他的孙儿太过孤单了,如今有个人可以揪着他的心起起伏伏,挺好的。
“……”他还是觉得祖父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要不要陪祖父过几招?”
“没兴趣。”卫容渊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起身走人。
卫纪明愉悦的笑了,“明峰啊,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卫明峰笑着点点头,“老爷子不必再为孙少爷担心了。”
“他一日不娶妻生子,我就操心一日。”
“老爷子为何不帮帮孙少爷?”
“这种事要靠自个儿,我凑什么热闹?”卫纪明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不必替他担心,有本事的人不怕娶不到妻子。”
“是,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孙少爷。”
卫纪明一笑置之,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苦头吃了,不过这是好事,努力得来的总是更令人珍惜,而唯有拥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人才会更有活下去的信念。
站在门边,李承何动也不动的看着门外。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过去的痕迹早从记忆中消失,他有妻有儿有女,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是今日与卫容渊一会,他猛然意识到,有过的一切不可能从生命中抹去,属于文成侯府的人事物刻在他的骨子里。
许久,李承何收回思绪,转身回到内室,看着还在软榻上忙着整理抄写医案的妻子,身上的寒意瞬间退去,一颗心软绵绵的,若非她,他没想过认义父,也没想过停下来绕着同样的人打转。
劫后余生,他想要四处漂泊,四处为家,无牵无挂,可是不知不觉当中,他眷恋上有她相伴的日子,看着她,日日都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所以,明知停留容易教人发现,还是迈不开双脚,也庆幸义父还未回到老家,一路走走停停,他离京城越来越远,最后他相信自个儿藏得够深了,再也不会跟京城有所牵连。
孟采华抬起头看着他,关心的道:“夫君怎么了?”
李承何走到软榻前,在另一边坐下,指着她抄写的医案,“何必费事重新誊抄?”
“我想将诊过的病例整理成书,盼能惠及后代子孙。”
“你别老是想着别人。”
“我只是尽一所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孟采华放下笔,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动作,“倒是夫君,不要老想着冒险进入深山寻找珍贵的药材,百草堂不缺珍贵的药材。”
“我知道,可是珍贵的药材从来不嫌多。”
“是,不过夫君比珍贵的药材还重要,所以有事也别闷在心里,容易生病,夫君生病,心疼难过的是我。”她早就发现夫君今晚心事重重,可是她不喜欢为难他,他想说,她就听,他不想说,她就不听,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他,有什么她必须知道的事,他一定会说。
略微一顿,李承何拉过她的手包在两掌之间,低头一吻,“对不起。”
“我们是夫妻,不分你我,有事一起面对。”
沉吟半晌,李承何先道出真实身分,再细说围场狩猎发生的意外。
当时他就在四皇子身边,若不出手救下四皇子,一旦四皇子丧命熊瞎子手上,皇上不但会找他算帐,整个文成侯府也会受到牵连,可是救下四皇子的同时,他也成了四皇子的人,这在当时争储闹得沸沸扬扬之际,他可能成为炮灰,他爹还会受到波及,于是坠落山崖之后,他索性丢下残破的外衣鞋子,布置得像是自己死于猛兽之口,诈死离开。
孟采华随着师傅见过的贵人无数,对于夫君的真实身分,她并不惊讶,因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是藏不住的,倒是有一件事她心有疑惑。
“四皇子身边有许多护卫,夫君为何会在四皇子身边?”每逢争储,皇家围场是最容易动手脚之处,四皇子应该严防身边还有不想干的人。
“父亲是几位皇子的老师,四皇子与我有师兄弟情分。”这是四皇子不会防他的原因。
孟采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夫君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更不喜欢麻烦,为何在那种随时会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亲近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