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来被救了,她也大病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清醒,又用了一个月调养身子才勉强下得了床。
但是自此之后得了宫寒,不易受孕,一入秋便手脚冰凉,比一般人更畏寒,一来癸水便腹痛如绞,痛到面色发白。
吃药、看大夫都没用,成为她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疾。
不过无孕又如何,她为人妇一十载,至死仍是处子之身,只因为夫婿是……
一想起前生的种种,陆青瑄心中发涩,有着说不出的苦意,她连想到都会心痛,大姊竟会坑害了她一生。
只是上一次她已昏迷,不知被谁救起,身边的丫头说是一名会水的婆子,已给了赏银便了事。
可这回她却清楚看见是一名青衣男子游向她,可惜就在对方托起她的身子时,她眼前一黑,没能瞧清楚救她的是何人。
事后她向人问起却个个三缄其口,不肯吐实。
但这次不一样了,虽然她也受寒高烧,但仅仅三天便烧退清醒了,对症下药很快就恢复,没留下什么暗疾。
醒来之后的陆青瑄有些难以置信,她花了好几天功夫才适应重回未嫁之时,也重新思考她短暂的一生到底在做什么,乏善可陈的连自己都厌恶,十足十的一个傻子。
被人耍弄于手掌心的傻子。
但是说句老实话,她嫁入的人家位高权重,除了未与丈夫圆房外,她的前三年婚姻如同掉入蜜罐里,公婆喜爱、夫婿谦逊有礼、文质彬彬,对她呵护有加,疼如亲妹。
就是“亲妹”两字害了她,夫妻俩同床共枕却不曾有肌肤之亲,新婚夜丈夫一脸苦涩的言明早年伤了子孙根,正在调养,数年内不宜有房事,请她包容和体谅。
她信了,也接受他的无奈之举。
谁知这一切全是骗局。
庆国公府的嫡次子不是不能人道,而是对着她他提不起劲,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底下被压的那一个。
当初庆国公府提亲的对象是陆府嫡出的大小姐,但早知对方情况的陆青黛故意把人推给陆青瑄,在她耳边说了对方不少好话,并且将她记于嫡母谢皎月的名下,陆青瑄以为觅得良缘,傻傻地嫁出去,也对嫡姊感激得无以复加。
为人妻的前三年虽未掌中馈,但每个月的月银和丈夫给她的银子,她竟是姊妹中嫁得最好的一个。
珠钗宝簪、锦衣华服、美食玉馔,叫人看了眼红,她也不吝惜手中之物,大姊、三妹不时地上门要好处也从未空手而归。直到三年无子,公婆小有微词,为丈夫张罗两个妾,隐藏不住的真相终于被拆穿,她也开始生不如死的日子。
“小姐、小姐……”磨着墨的若儿轻呼。
“怎么了?”回过神来的陆青瑄又开始练字。
“二小姐你又走神了。”她轻轻一叹,看来很忧虑。
是吗?“我是在思考。”
“二小姐也思考太久了,笔上的墨水都快干了。”她希望二小姐恢复原状,有吃就吃、有玩就玩,省得被人惦记。
若儿和锦儿差不多年岁,原本刺史府的庶女只有一个丫头,可谢皎月却刻意给了两个,看似真心疼爱这个庶女,多有照顾,实则是让庶女们产生嫌隙,对此其他人果然多少有些不喜。
非嫡似嫡、是庶非庶,重生前的陆青瑄不知道自己为何遭人嫉恨,还当是自个儿人缘不好,没法和其他姊妹玩在一起。
后来她才知这叫“捧杀”。
“多想想,谋定而后动,避免走了岔路。”她说的是自身遭遇,不想重蹈覆撤。
以前想得少了,才一再遭人欺辱而不自知,给人伤害她的机会。
若儿一脸狐疑。“二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想吗?”
不只若儿这么想,城里的百姓亦是如此认定。在陆大小姐和陆三小姐不遗余力的操作下,陆青瑄真成了草包美人的代表,人美却一无是处,不会用脑。
不过陆青瑄很少出门,最多和姨娘顾九娘到庙里上香,走马看花一番又回府,根本没听见外面的闲言闲语。
但是听到又如何,两母女心性如水,有容乃大,不把他人的嚼舌根当一回事,她们在后院只管自己院子一亩三分地的事,别人说得再多也与她俩无关。
陆青瑄杏目一睇。“所以我在亡羊补牢,多看点书,多写几个字,腹有诗书气自华。”若儿摇头,听不懂。丫头像主子,不思上进,若儿识字不多,也没觉得有啥不好。
“二小姐,你都十三了,再补也补不成气候,说不定两年后你都为人妻了,该学习的不是诗书吧。”若儿七岁时卖入府中,一开始是烧火丫头,谢皎月看她呆头呆脑的便给了陆青瑄,占了一个大丫头的缺,省得日后来个伶俐点的,主仆连成一气便不好对付了。
陆青瑄低头半晌,眼中闪着隐晦的光。“锦儿去了许久,八成又躲懒了。”
锦儿一直是嫡母的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从前她最信任锦儿,不只把全部身家交给她保管,甚至也给了她管院子的权力,几乎是半个主子的身分,可惜养狗咬主,到最后,还是叛主了。
或者说她一开始就不是锦儿的主子,她另有其主,自己不过是踏板,供人攀上高枝。
“嗯!锦儿最懒了,常常把服侍主子的活丢给我,一转眼又不知窝到哪个角落孵蛋……”老是多干一份差事,逆来顺受的若儿也会有所不满。
“臭若儿,你又说我什么坏话!我也就多看一会儿热闹,这也多嘴。”说巧不巧,锦儿碰巧回来听了这话,登时双手叉腰,露出小管家婆的气焰。
若儿回头嘶了一声。“热闹有主子重要吗?”
锦儿一哼。“二小姐,你那耳朵是怎么长的,离了老远也听得到动静,奴婢走近了才晓得三小姐又在骂人了。”
“谁又招惹她了?”笔尖沾了沾墨,她一横一撇提着腕,用了心去写好,写出风骨。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鼻孔朝天的表少爷。”“表少爷?”她一顿。
“二小姐你忘了呀!刚从扬州来依亲的蒋少爷,夫人娘家妹子的儿子。”若儿提醒。
“蒋……蒋三闲?”是他。
“对,是姓蒋的,三小姐骂得可难听了,什么寄人篱下、好吃懒做,捧着书也当不成读书人……啊!二小姐,你去哪里……”她还没说完呢!
“抱金大腿去。”
金大腿……什么意思?
锦儿看向若儿,若儿看着锦儿,两人都一头雾水。
不解其意。
第一章 草包美人的重生(2)
蒋三闲的确是一条金大腿。
当初他爹为他取其名,意指闲人、闲情、闲晃荡,人有闲心自高,有空闲才能知情识趣,闲来四下走动增广见闻。
别人一日三省吾身,而他却是一身清闲,说人无忧愁方是自在。
此时的朝廷还是两相分立,左相皇甫世清把持半朝官员,连皇上都为之忌惮三分,右相则牵制左相,使朝中不致大乱,维持平衡。
若干年后,蒋三闲便是打开此番僵局的人,新帝上位,废了左右丞相,设立首辅制,蒋三闲便是日后首辅,管三公六部,内外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重生回来的陆青瑄自是知之甚详。
而且,她死后却魂魄未散,不知为何没有鬼差来带路,她浑浑噩噩的飘流在人世间十年,连皇宫都去过。
孤魂野鬼的无处可去,她便哪有热闹就往哪里去,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曾停驻过,因此也知晓不少别人不欲人知的私密事。
“……癞蛤蟆也敢妄想攀高枝,你瞧瞧自己的穷酸样,有哪一样配得上我陆府,母亲收留你是她心善,你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想得寸进尺,我呸你个不要脸……”
像泼妇骂街似的,陆青瑾年仅十二,骂人的字眼已极为凶悍,一逮到机会嘴片儿翻飞,彷佛她生张嘴就是来造口业的,一开口便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看她一脸涨红,活像受了极大的羞辱一般,横眉竖目的,两颗眼珠子瞪如牛目,再一眨就要掉出来似的。
她气愤不已,咄咄逼人,十足的母夜叉模样,浑身长了尖刺,谁一靠近就扎谁,扎得鲜血淋漓。
一旁的陆青黛倒是好脾性的样子,看起来像在劝架,但是她不经意带过的一、两句话,让原本已经差不多熄火的陆青瑾又怒火中烧,一根爆竹似的四处乱炸人,逮到谁就轰人一脸烟硝。
反观被她指着鼻头的青衫少年,依旧气定神闲、面色如常,面对她的狂吠当野狗拦路,不为所动。
“你这人的脸皮是什么做的,牛皮吗?难怪厚得看不见自己的落魄,我们施舍你可不是让你来恩将仇报,你吃我们的米饭还咬破米袋子,与硕鼠有何差别!”他凭什么目中无人,糟蹋别人的好意还来故作好人。
“三小姐恐怕把自个儿抬得太高了,我再眼瞎目盲也不会挑上你这块肉,你大可放心,在某些方面我还是挺挑嘴的。”蒋三闲语气轻如三月流萤,带着三分不折节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