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透,府里两百多号的护卫亲兵就算步孤城带走一半,也还有百多号的大男人,这还没办法保护她一个小女子吗?
他这是太过担心而多虑了。
因为爱而担心,操心个没完没了,切切实实的放不下她。
步孤城将额头顶着小妻子雪白的额头,不动声色地暗叹了口气。
他就是不放心,叫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呢?堂堂大将军府,就两个弱女子,谁放得下心一走了之?
但是既然她不愿意回娘家,他也不能强迫,这一夜步孤城搂着温宁宁辗转反侧,对于战事,他从来义无反顾、无所畏惧,可这回因为心上多了个人,烦忧反而增多,脚步更迈不开了。
中山王府的那一位他根本不予考虑,请她过府来照顾怀孕的妻子,那是引狼入室自找死路,媳妇儿又不愿回去娘家,这该如何是好?真要放她一人守着偌大的府邸?
他烦恼,实在好烦恼啊!
第十六章 令人担忧的出征(2)
第二天晨起,知琴来报长信侯府的温大夫人和温二夫人已经等在花厅,步孤城心下明了两位嫂子闷声不吭的往府里来是为了何事。
小俩口赶紧梳洗,换了衣裳,昨晚身边的步孤城像烙饼似的辗转了一夜,温宁宁也没怎么睡好,怕嫂子看出什么来,她就匀了点脂粉把青色的下眼圈遮了,两人这才携手去了正厅。
拾曦郡主的意图很明确,她是来带温宁宁回温家的。
男人要去杀鞑子,二弟温紫笙是沙场老手她不担心,温家还有自家夫君坐镇着,出不了什么乱子,可一同要去北地的还有步孤城,他一走,大将军府势必剩下一个大将军夫人,不提步孤城怎么想,对她和温紫箫来说,小姑就算出嫁还是温家的女儿,哪能让她孤孤单单的守着偌大的大将军府不闻不问?
拾曦郡主看着秀美更胜以往的小姑子,好似一朵盛开的鲜花令人心旌摇曳,可见她的新婚生活十分滋润,对此她很是满意。
她本就不是那种啰哩巴唆、叨絮碎念的人,满意之余很快表明来意,温侯爷想把妹妹接回去,直到步孤城返家再送她回来。
她和小姑也不叙什么话了,人家小夫妻要分开,才是该抓紧时间叙话的一对。
步孤城望向自家媳妇,看她怎么说。
温宁宁坐到拾曦郡主身边,附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了什么,拾曦郡主的脸顿时浮现又喜又惊的神色。
接着她一拍温宁宁的手背。“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知会一下家里人?你大哥要是知道会高兴疯了的。”
“我这不是想确定了再告诉大家吗,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温宁宁瞥了祸首步孤城一眼,随即羞涩的笑了。
“你们姑嫂在打什么哑谜,怎能独独漏了我?我也要听。”蒙氏可不依了。
拾曦郡主笑着睨她一眼,面带喜色的说:“宁宁有喜了。”
女子有喜,还真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蒙氏一下没意会过来,盯着温宁宁依旧平坦的小腹瞧了好一会,这才喜孜孜的拍手道:“那咱们家不就有两个孕妇了?这是双喜临门呐!”
温宁宁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蒙氏。“莫非……二嫂也有了?”
“别别别,我家有那两个让人头痛的皮猴子就够了,是大嫂,她几个月前才诊出了喜信,你们姑嫂全一个样,都不让人说,要是我恐怕一早就嚷得大家都知道了。”
“嫂子,大夫可说是男娃还是女娃?”听到这消息,温宁宁比自己有身子了还要高兴,她乐得有些晕陶陶的,想也不想就将爪子往拾曦郡主小腹摸去,半途思及不妥才又收了手。
拾曦郡主笑容洋溢地把她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梁太医说是个女娃儿。”
“我真的要有个小侄女了!但嫂子不在府里好好养胎,却为了我的事出门,大哥实在太不体贴了。”
“最难挨的三个月已经过去,再不让我出来走动走动会憋死我的。”要不是拿小姑为藉口,温紫箫还不肯让她踏出院门呢。
女人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的,尤其还有两个孕妇就更多说不完的话题了一会不会孕吐反胃恶心难受啦,嗜辣还是嗜酸,喜甜或者喜咸……
知道温宁宁连孕吐都不曾,吃什么都香,拾曦郡主羡慕极了,她这一胎前三个月可是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所有孕妇该有的毛病随着时间推移半点进展都没有,偏偏一跨过三个月,某天起床什么毛病都消失了。
姑嫂聊了一通,得知温宁宁没有回娘家的想法,拾曦郡主也不勉强,“既然这样,刚开始这几个月要多留意些,可不能轻忽了。”
“我知道了,嫂子放心,夫君请来的女医和稳婆早就把该注意的事项都告诉我了。”她这肚子还没显怀呢,放心不下的大将军已经把女医和稳婆都请来家里坐镇了。
“宁宁,你真的不跟嫂子回去?”
“就因为府里的男人出门了,我这做妻子的更要把门户看好等他回来。”
蒙氏见拾曦郡主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自告奋勇的请缨,“要不我来吧,你也知道左玉和右郎大了,各有他们的差事,阿笙一走,院子就我一个人,每天绣花逛圜子也不是个事,宁宁要是不嫌二嫂来串门子打扰了你的清静,我隔三差五的来和你作个伴。”
“就这样说定了,我欢迎二嫂还来不及呢,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府里的大门都为你开着。”要不让二嫂时不时的来家里转一转,恐怕大哥、二哥都要不依的,有个长辈照看着,能让大家安心些。
温氏妯娌离开了,小夫妻沿着洒扫干净的青砖道走进回廊,慢慢的往院子去,天空蓝得不是很纯粹,好像没晴似的,空中层层叠叠堆着厚重的云,间隙还会飘下鹅毛般的小雪。
很快,假山花树便铺了层寸厚的雪白。
今年的夏天感觉很长,冬天却来的迟,往年十月的襄京人都已经换上夹衣,可今年都要十二月了才见到第一场白雪,还一点预兆都没有的说下就下了,然后一场接一场,很快滴水成冰,就像今日的天气,除了必要的活动,只要是人都想缩在家里取暖。
可这样的天气她的新婚夫婿却要为国为民等兵出征去。
步孤城从浣花手上接过珐琅手炉和披风,先是替她披上白兔毛的斗篷,见一切妥当,又用双手拢住她的手,轻轻搓了搓,再把手炉放到她的手上,“捧着,暖和些。”
温宁宁没说什么,从他手中接过手炉,她心里风吹一样的琢磨着要如何开口将锦城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提防当心些,别遭了他人的暗害。
“走慢些,路滑当心摔了。”步孤城跟了上去。连日的雪哪怕院中积雪都被扫至两旁,青石小径干净无比,步孤城还是提醒道。
进屋后热气扑面而来,温宁宁解下斗篷,没等绿雀伸手就被步孤城顺手接过去,挂在衣架上。
温宁宁看着他的动作,对着两个丫头递了眼色,绿雀有些看不懂,浣花却是个明白的,扯着绿雀的手就往外走。
夫人这是有体己话要和大将军说呢。
“娘子这是有悄悄话要和我说吗?为夫洗耳恭听。”步孤城满意的笑,为她倒了杯热茶。
“有一件事,不知夫君信不信?”
步孤城看着温宁宁,依照他对她的了解,若不是真的有事,她不会这样板着脸和他说话。
“自从妾身认识你之后常常作梦,梦里的你也是在打鞑子,眼看着就要凯旋而归了,却在一个叫锦城的地方受了重伤,虽然最后仍旧把鞑子打跑了,但大军告捷的同时,你在回家途中却没撑住,就那样为国捐躯了。”
“那只是梦境,因为你太爱我才会频繁的作这样的梦。”
温宁宁握紧杯子,看着步孤城。“我说正事呢。”
“你心悦于我就是最紧要的正事啊。”
温宁宁看着步孤城,忽然就泪盈于睫。“你答应我,此番率兵出征,要是哪天真的到了那个叫锦城的地方,务必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我宁可自己是多思多虑了,也不要你遭遇任何意外。”她柔软的手握紧男人粗糙的大掌。
步孤城轻轻揽着温宁宁。“别人想要我的命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是那些凶悍的鞑子也一样,我知道我先是你的夫君,然后才是大将军,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差错,你就在府里等着,我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能告诉我,在你那梦里,我死了之后你到哪里去了?”
温宁宁身子一僵,却没有迟疑太久,她的声音像是在述说一件悠远的陈年往事,而不像是梦境。
“你以身殉国,皇帝下了一道旨意,以叛国罪将你问罪,王府所有男丁推出午门斩首,女眷发卖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