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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不回答,他握住她肩膀的手越掐越紧,疼得晴兰额头冒出冷汗。

  “谁允许你假扮夏媛希?”

  她假扮?肩膀痛得严重,但她强行勾起笑容,笑容代表不服输、不示弱,代表她无愧于心,她没假扮任何人,就算他想求娶的是夏媛希,一样是她,她就是夏媛希,无庸置疑!

  但他越是愤怒,她越看得清楚,清楚他有多喜欢、多在乎夏媛希。

  低低的私语在耳际响起,“怎么办?把新娘子送回去吗?”

  “皇帝赐婚,能退货吗?”

  “至少上承恩侯府要个说法。”

  “那可是承恩侯府呢,承恩侯是首辅,儿子、孙子在朝堂可都是稳稳当当的朝臣,贺大人不过是个四品官……”

  贺巽不惧首辅,他担心的是投鼠忌器,一旦事情闹大,众口灿金,媛希名声必伤,他不介意毁掉承恩侯府,但他不想毁掉媛希的避风港。

  咬紧牙关,这口气他必须吞!

  他瞪着晴兰,下一刻狠狠将她往后甩开,这一甩,晴兰的手肘撞上床沿,痛得她控不住眼泪,只是她倔强地抬起脸,不教泪水落下。

  贺巽一语不发转身走开,脚步很大,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头上,重重的、沉沉的,一阵阵压迫着心脏。

  新郎离开,满屋子女眷纷纷走避,彷佛新娘是沾惹不得的污秽。

  片亥,喜房里的人全走光了,留下一室怵目惊心的红。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白芯愁了眉目,慌张失措。

  晴兰抬眉,怔怔地看着陪嫁的丹云和白芯,两个丫头,一个天真、一个老练,势单力薄的三个人,未来……会很辛苦吧?

  丹云轻咬唇,白芯十岁就跟在主子身边,但她不同,她是侯府家生子,从头到尾都知道怎么回事,带着罪恶感,她低头为主子检查伤口。

  两片红得发紫的握痕在晴兰肩背间浮现,撞到床沿的手肘肿起来了,一碰就痛得她龇牙咧嘴。

  晴兰硬把眼泪憋回去,她很清楚以后还更多值得哭的事,现在只是起头。

  她是那种前面的路越难,越要开山辟路,弄出一片坦途的人,她表面温柔可亲,其实倔得要命,没人能教她低头,她宁可披荆斩棘,也不要屈膝。

  这么坏的性子应该改了的,但人就是这样,明知自己性子不讨喜,可遇到事,真性情就会跳出来撑局。

  白芯很夸张,把她的手包得像粽子似的,看得晴兰想笑。

  “还笑呢,好端端结亲不成,反倒结出仇来?”白芯边嘟囔着主子,边不满地瞪住丹云,她肯定知情,却半句都不透露,害得主子进不进、退不退地卡在这里,尴尬无比。

  丹云知意,跪地求饶,“小姐,奴婢知道的不多,且……侯爷不让说。”

  晴兰理解,下人有下人的委屈,他们比上面的人更身不由己。

  “过去就算了,现在你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吗?”

  丹云犹豫片刻后道:“贺大人求皇上赐婚,消息传回府里,主子们乱了套,大小姐的婚事早就有打算,没料贺大人横插一脚,后来……”

  想起外头还有个女儿,他们找到村里,一问二问之下,知道夏晴兰有长进,在京城开了百味楼,知道百味楼,要寻她便也不难。

  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晴兰心下一片凄然,只能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昨夜贺巽没在喜房里歇下,今日,新嫁娘被冷落的消息将会传遍贺府上下,她很清楚自己将会举步维艰,但再艰难,这第一步,她还是必须走出去。

  贺巽没有进一步动作,她猜测他决定认栽。

  因为祖父势强?因为面子?因为圣旨?她不清楚他吞下恶气的原因,但清楚接下来的路她必须一个人走,没有人能扶她一把。

  “真要出去吗?可是早上奴婢出去……”

  被贺府下人为难、瞧不起了?她可以想像。

  晴兰拉起微笑,对两人说:“再难堪,我都已经是贺家媳妇,不想受着就得改变。”

  当缩头乌龟,并不会让事情更容易些。

  “万一老夫人不待见小姐怎么办?”

  成亲第二天,新郎本该领新娘认亲,但新郎不见踪影,这会儿去见贺老夫人,岂不是把脸送上门,让人家打得啪啪响。

  “今天不见,明天再去,明天不见,后天再行,总会见到的。”晴兰下定决心打破僵局。

  “这算什么嘛,把帐算在小姐头上,岂不是欺善怕恶,欺弱畏强?有本事找侯爷去呀。”白芯忿忿不平。

  丹云轻扯白芯袖子,示意她小点声,隔墙有耳,何况眼下情况确实不妙。

  丹云压着嗓子问:“小姐,要是爷狠下心呢?”

  不管贺巽是否狠下心,她都没有退路,无退路之人,哪有权力悲观?何况她不想不战而降,她想再为自己赌一把。

  扬眉,她鼓舞丫头也鼓舞起自己,“这事确实是侯府不厚道,但事已成定局,与其为了过去耿耿于怀,衔恨相待,不如怀抱希望、展望未来,凡事事在人为。以后别再叫小姐了,知道吗?”

  这天底下最难的,不是谁能赢了谁,而是谁能容了谁。

  贺巽不容她,便由她来容他,既然他认栽、既然他们成了夫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总得有一方吃亏,那么……他已输了里子,面子就让她来输。

  晴兰的话鼓舞了丫头们,两人双双点头,主仆三人走出院落。

  贺老夫人还没起床。

  是没起床,还是下马威,晴兰不想深究,她安静地站在院子里耐心等待。

  贺府上下全由贺巽作主,早些年贺老夫人还带着贺洵教养照料,等贺洵启蒙后,自有先生教导,贺老夫人便当起那富贵闲人,诸事不看不管。

  所以这事,她不会插手的吧。

  晴兰是商人,一个没有“用途”的老人家,可以不必花心思的,但贺府不是商场,是她一辈子要待下来的地方,她不打算以利益来衡量每个人。

  扬眉展笑,她不允许失意侵占自己的情绪。

  一个时辰过去,阳光照在背上,微微地刺痛麻痒,但她没打算离开,老夫人总不会睡上一整天。

  谁知贺老夫人定力无边,硬是待在屋里一声不坑,仆婢进进出出端水送茶、送早膳,不久又一阵进进出出、撤下食盒,然后低抑的诵经声传出屋外。

  贺老夫人摆明了态度,晴兰该知难而退的,但性子里的执拗硬是逼她站在原地。

  听着木鱼声、诵经声,声声传进耳膜里,她想王嬷嬷了。

  当晴兰越来越会赚钱,家里养起一票下人,王嬷嬷再不必操劳时,她在家里弄了个小佛堂,学起高门大户的夫人们诵经,可她目不识丁,翻来覆去就是那句——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

  重复的声音、单调的频率,让伺候的丫头昏昏欲睡。

  她笑道:“嬷嬷没事做就去街上逛逛,别整天瞎折腾菩萨。”

  “就是没事可以为你做,只能在佛前求你一世平安。”王嬷嬷一心为她,一意为她求得平安顺遂。

  而贺老夫人的经念得很好听,听着听着,她彷佛回到那年夏天——

  王嬷嬷抱住她兴冲冲说:“知道嬷嬷做了什么?”

  “做什么?”

  “我求菩萨赐晴晴一门好姻事,菩萨应了。”

  嬷嬷很开心,她越高兴晴兰便越明白,同样的事她肯定向菩萨求过无数次,只是一次次、一回回重复着失望,直到那天方始成功。

  可见她的姻缘,真的很艰难。

  一颗小石子打上她膝盖后凹处,晴兰没站稳差点摔倒,幸好丹云机灵,连忙将人扶牢。

  晴兰回神,仰头看着天上太阳,接近午时了。

  她看见得意洋洋的贺洵,他傲娇的脸庞写着:没错,就是小爷弄的,你能耐我何?

  两道剑眉,一抹英气,是个极俊俏的小伙子,他和贺巽长得很像,一眼,她便猜出他的身分。

  “为啥要冒充别人嫁进贺家?”十岁的少年挺着背,质问的口气很骄傲。

  “我是夏晴兰,没有冒充任何人。”她不被激怒,细声细语为自己辩驳。

  “可你不是哥哥喜欢的那个。”

  “你怎知我不是?”

  “书房里的画像不是你。”

  他有夏媛希的画像?他把画像挂在书房里,日看夜思、憧憬未来?

  很简单也很真实直接的一句话,却像把三叉戟,重重戳上她的心,戳得她鲜血直流。

  她错了,她的喜欢是错误、崇拜是错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奢望更是错得离谱,原来他那么喜欢夏媛希,他们之间有着她无法理解的关系。

  可是怎么办呢?她花那么长的时间来欣赏他、崇拜他、喜欢他,现在却……来得及吗?她来得及把欣赏、崇拜、喜欢通通收回来吗?

  苦温一笑,她心知来不及了,她只能放手一搏,卯足劲儿往前冲。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晴兰认错。

  “这说法太牵强,谁能勉强你上花轿?”

  “如果我知道你哥哥想娶的不是我,我不会上花轿。”这是她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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