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滑掠,只知道沉沉的夜,冷风凄凄,门外,响起了几道犹豫的脚步声。
“嘘,她大概是睡着了。”
“这么早?”石黑公敬不太相信。
“凉子不是说她这几天都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就让她睡吧,反正明天再介绍小迟给她认识也可以呀。”
“可是……”石黑公敬总觉得怪怪的。
上午出门瞧见小文时,她给人的感觉是情绪相当低落,待接了迟大哥回到家,也一直没见她出现,连用餐时间,她人也不知何时溜到外头,只是一通电话告诉凉子她不赶回来吃了,林林总总的大小线索,颇令人猜疑。而今天晚上,她也未免太早上床睡觉了吧!
“别吵她好眠了,就让她睡吧。”轻拍了拍石黑公敬的肩膀,石黑疆介放轻脚步,有些怅然地旋身离去,其实,他也很希望今天能够见到她的面。
☆ ☆
蔡含文没有在房间沉睡,回房后就杵坐在墙边,任深幽的暗色覆盖整个人,隔着扇纸门,只觉得皎洁的月光似乎在唉着她……
轻悄悄地,她拉开纸门,没有费事寻室外鞋穿,光着脚丫子,她游魂似的寻到寂然无声的桃花树下,静静地将身子倚靠着树身而坐。
天,细细纷纷地洒着泪水,为大地万物绽放的生命,仿佛也为了她悲凄无奈的千般万种纷乱的情绪。
奇怪,明明就是乌云蔽天,方才怎么会以为是明月皎洁呢?
没有着外衣,她只有一件薄软不足暖身的浴衣,有点冷,但身体很累、心情很倦,整个人已沉甸甸地失了动力,这彻骨透心的沁凉寒意,就不足挂齿了。
坐了一夜,她也淋了一夜的雨,雨丝不大,始终是这么绵绵浅浅的扰人心忧,更揪得人心苦难抑。
直到天际初露白光,蔡含文才缓幽幽地晃回房,连湿透的发也没心思去拭干,就着湿濡的衣裳,她躺在干爽舒适的被窝里,睁着干涩的眼,盯着外头的院子,依旧是失了睡意。
至此,她不得不对自己的心承认,果真是自作多情。
第十章
手里拎着提篮,低垂着脸,蔡含文没有望向一旁,明摆着是在等她的石黑疆介。
一大早,像是磁铁的同一极似的,她避着他,他在东,她一定在西边瞎搅和,等他寻到西边,她又已溜向东边无事忙。
还以为好歹也可以避上个一天,唉!一定是凉子泄的她的行踪。
“小文……”
“干么?”
“我……有事找你。”
废话,如果不是有事,他大概也懒得再多跟她吭半句话吧!
“待会儿好不好?”蔡含文仍旧是不肯瞧向他,“凉子要我去捡几颗鸡蛋,午餐要用的。”她一副事情相当急迫的样子。
“我想,那些鸡蛋慢点去捡,它们也不会那么快就孵出小鸡来。”
“这些鸡蛋是午餐的菜……”
“不缺这样菜。”望着她有意无意闪身避开他伸过去的手,气息微窒,半晌,石黑疆介垂下蓦然无力的手,“你这几天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有呀。”
“昨天晚上,你很早就睡了。”
“我只是白天玩得太累了,所以才那么早睡。”暗抽了口气,她勇敢地抬起眼,“你有什么事,说吧!”
她的憔悴让他胸口一紧,凝望着她,他更凑近她,视线移不开她的脸。
等了一会儿,蔡含文道:“没事?那我走喽。”
“等等。”
“有话请快点说好不好?”她不想表现得这么无礼,毕竟他仍是发她薪水的老板,可是他知不知道,就这么静静地瞅着她,她的心竟然也会痛,而且很痛耶!他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待会儿,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极勉强地牵动唇片,石黑疆介淡然一笑,“他叫迟平凉,是我的大学同学,人很不错……”
完完全全听不进他在讲些什么,亲耳听到他说出介绍朋友这几个字,那份震撼,恍若晴天霹雳似的,硬生生将她的心给劈成片片。她的伤心不揪出来,闷在胸口,只是隐隐抽着痛楚,可是,这么明刀明枪的向着她来,他这举动究竟代表什么?
促销?她才二十二岁,就算注定要嫁人当黄脸婆,也不急在这时候,况且她的终身幸福关他屁事呀!
“先是你弟弟,现在又是你的朋友,够了,这种无聊的游戏你玩够了没?”恨,她真的恨起他来了。
“什么游戏?”愉悦尽敛,望着她蓦然惨白的脸孔,石黑疆介疑惑着。
紧抿着唇,蔡含文不肯再看他,忿忿地自他身边掠过。
石黑疆介攫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你还没跟我说清楚什么游戏?”忽然,他有一种捉到了某件事源头的感觉。
今天的小精灵神态怪异,若真要追究,从昨天晚上应该就有问题了,再猛思及前几天,那时,她不也是贸贸然地跳到他身前,气急败坏地嚷着说她要回台湾了吗?而这其中,出了什么他所没察觉到的事情呢?
“我不想跟你说话。”
“不准。”拧起眉,他更确定自己的揣测,“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不要说,为什么你叫我说我就一定要说,你又不是我的谁,离我远一点,求求你,算我求求你,离我远远的好吗?”
“小文,你冷静一点。”
怒火忽地被挑起,教她怎能冷静?卯上了劲,却怎么也摔不开他箝制住自己的手,蔡含文更恼了,使命地挣扎,抗拒着他不由分说的每一项掌控。
“小文!”
“放开我,不要碰我,放开我……”
先前,石黑公敬是以暴制暴,她凶,他比她更凶,可是石黑疆介相当沉得住气,心疼她几近歇斯底里的吼叫,及担心她三不五时的拳打脚踢会误伤了自己,他屏着气,相当高明的见招拆招,而这着实不容易,几分钟下来,他已然是满身汗水淋漓。
捉得重些,怕伤到她,捉得轻些,又会教像尾小泥鳅般的她给溜掉,小心翼翼地,他身手矫健地处处牵制着她的每一个抗拒。
终于,蔡含文倦了、累了,也瘫软了身子,轻喟一声,石黑疆介心疼不舍地将她拉进怀中,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
心在哭泣,冷着脸,眼眶却是热烫的,偎向他依然透着温暖的胸怀,她闭上眼,当气息缓缓归于平静地畅顺时,随着一声叹息,她轻轻推开他所提供的护卫,“不要在给了我温柔后,又给我一记重重的伤害。”她不愿抬头望向他,怕让他看到自己歪种的掉着眼泪,“你知道吗?这比一开始就拒绝更伤人。”
“我没有。”小精灵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懂。
“真的没有吗?”她又叹了声,“不过无所谓了,不管你是有意或是无意,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她爱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么迅速地就将一颗真心给遗落在某个男人身上。真的是好爱好爱他,可是她已经不想在他暧昧不明的温柔里,无奈又无助的反复自己的情绪了。
如果注定她迟早都得痛上一回,宁愿此刻,就是现在,快刀斩乱麻断了一切暧昧情丝,也不想委屈自己继续挣扎在该留不该留的痛苦里。
她想走了,真的想离开这里,想离开他,想……想回家了。家……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石黑疆介不喜欢她脸上冷绝的表情。
“让我静静好吗?”
“小文?”
“求求你,我想静一静,一个人。”
他不愿意答应蔡含文的请求,习惯了她的吵吵闹闹,却在此时教她猝不及防地用沉寂凝然的态度面对他,教他怎么不忧心忡忡呢?
“有事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轻喟一声,他轻轻地抚上她苍白的颊。
猛然一震,蔡含文微咬住唇,却在下一秒里将脸别开,没再看他一眼,静静地自他怔然的眼前撤离。
☆ ☆
虽然古谚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杵在路旁也明摆着是要挡她去路的陌生家伙没什么笑容,如果非要将他似笑非笑的嘴脸硬算是的话,那好吧,他勉强算笑脸人,可是她决定今天都要当没啥风度的坏女人。
“干么,你们是设下关卡,存心要我一关一关的闯?”对方未开口,蔡含文就先撂下话儿。
“你闯过第一关了?”
她气闷了几秒,“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口气很重,她瞅着他的目光有着敌意。
“我不是敌人。”
“哈!”白眼一丢,懒得跟他废话一堆,蔡含文预备绕道而行。
迟平凉也没打算拦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话激她,“我这趟来日本,是专程来看你的。”
怒气一下子汹涌地燃起她消逝已久的熊熊精力,双手紧握成拳,她旋身瞪着站在身前的陌生男人。
他长得不算好看,过浓的眉毛、炯利迫人的黝黑瞳眸、鹰勾鼻、略嫌稍厚却更显性感的嘴唇……拆开来勉强构得上各有特色,同并在那张脸孔上,称不上帅,但相当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