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吃饭都得承蒙老人家叫唤,会遭天谴的。当下,蔡含文不敢耽搁稍许的迎上前去,跨上榻榻米,她倾身将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上,免得待会儿还得浪费时间跟着拖板鞋在屋子里到处穿梭,找寻失鞋。“咦,义一桑呢?”她刚刚在院子里没瞧见另一位老家人的影子。
“大少爷请他送东西到镇上去。”凉子回眸一瞧,“咦,怎么拎着鞋子?”
“还不是怕麻烦。”笑嘻嘻,蔡含文朝她吐了吐舌头,“我记性不好,怕待会儿忘了鞋子被我搁在哪儿了。”
凉子也笑了,“那你就先搁那儿吧。”她朝餐厅门前的阶上一指,“我会帮忙记得。”
“谢谢凉子。”给了凉子甜甜一笑,她忙不迭地将手中的鞋搁在门外。
日本的和室房子在设计上自有其独到之处,房子里有走廊,四通八达,要走到哪儿都方便。房子外围则有道像阳台的门廊,绕在整栋屋子外围,闲暇时分杵在廊下吹风、赏景、看月亮,一举数得。
回过身,身手矫健的凉子早将餐点给摆好了,餐桌上,只有两份餐点。
“我们不等义一桑?”
“不了,他会在镇上吃了再回来。”姿势典雅的坐在桌边,凉子示意她坐下,“来,开动了。”
学凉子将双手合十,手才放下,望着桌上的食物,蔡含文诧异的眼微扬,“这是什么?”
“鲑鱼茶泡饭。”
见凉于拎起身边的水壶,将两人身前的饭碗里注入开水,然后搁下,拿起筷子,忽地睨了又开始发怔的蔡含文一眼。
“吃呀。”
“啊?就这样?”一碗饭上头薄薄的一层菜色,这么简陋?她以为凉子又“暗坎”了什么好东西,预备等她坐定后再端上来呢。
她不是餐餐非得大鱼大肉不可,只是她很好奇,啧,一大碗白饭,菜只有一点点,怎么配饭哪?
“对呀,你尝尝看。”
面对老人家期待的眼神,蔡含文马上端起饭碗吃了口饭,“哇。”瞳眸蓦睁,她再吃了一口,忍不住叹起气来,“好好吃哦!”
“在日本,茶泡饭是道很普通,却很方便的食物。”蔡含文毫不掺水地赞赏令凉子相当满意,见蔡含文吃了半碗饭,她这才开动。
“凉子,这是什么?”夹了碗里的一块肉,她口齿不清地问。
“鲑鱼。”
“唔……”再夹起另一样食物,蔡含文又问:“那这呢?”
“紫菜。”
“喔。”一口吞了筷子上的食物,满足的笑眼眨了眨,才瞧向凉子,就被她身后出现在院子一端的某物引走目光,蔡含文倏地拧起眉头。
一道壮硕的身影在她眼前掠过,仿佛知悉被人探索,她微顿几秒,转向另一方蜿蜓庭道走去。
虽然没看清那男人的正面,但她敢剖开心脏,用力地摸着、掐着,斩钉截铁的发誓,她绝没有认错人,他就是那个用眼神明刀明枪的告诉她,他随时都在我机会将她一脚踹开的男人。
“那是什么?”她好奇地问。其实,他若没再次出现,她早就忘了他这号人物。
“哪里?”凉子四处寻找她口中的食物。
“喏,院子里呀,就是那个将眼珠子嵌到鼻孔里的男人!”蔡含文语气中完全是孩子气的不屑。
虽然,她是用日文直接将意思说出来,但凉子却听懂了,也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是公敬。”
“公敬?”公敬个鬼!谁知道公敬是哪个帮派的小喽罗,她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咦,文,你不知道他?”凉子大吃一惊,笑咪咪的眼瞪得大大的。
“我该知道他?”这下子,连蔡含文也愣了,他是谁呀他?
“他就是小少爷呀,也是你的学生。”
咱嗟!筷子自她手中松落,含在嘴里的白米饭差点没喷出来,呆呆愣愣地望着走路都能造成狂风飞舞的壮硕身躯,蔡含文像是被一记重雷劈上脑门,沉沉的、麻麻的,整个人陷入了僵凝。
呵呵呵呵……那个魑不隆咚的凶神恶煞是神秘老板的“小弟弟”,是她还没有开始上课的家教学生!
这怎么可能呢?林家展没有说……学生……凉子也一直没提……她的学生……她以为……天哪,让她死了吧!
一直以为林家展口中,神秘老板那个需要她执教的小弟弟年纪应该很轻、很轻,最起码,也得小她好几岁才是呀!谁知道……呵呵呵……蔡含文开始嘲笑起自己的愚蠢来了。
叫她帮那个“小弟弟”?哼,得了吧,像那种看起来就像是花冈岩的煦酷家伙,要她教他中文?如果她够聪明的话,还是先找人来帮帮她自己吧!
第四章
“大少爷回来了。”
丢石头的手顿了顿,缓了一秒,蔡含文浑沌的脑子这才接收到讯息,和着石头击上水面的一声咚,她的身子猛然一震。
“凉子,你说谁回来了?”
“大少爷呀。”笑眼咪咪的,凉子谨慎地看了眼她手中没丢完的几颗碎石,“他昨天晚上很晚才到家。”
“他回来了?”太过惊喜,她反倒恍惚了起来,“那个藏镜人终于肯露面了?”
“是呀。”习惯成自然,凉子举手在她怔茫的眼前挥了挥,“文,回回魂哪,你不是一直在等着跟大少爷见面吗?”
“嗯。”忽然,蔡含文觉得有些委屈,“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他刚吃完早餐,人在书房,你要不要去见见他?”其实,凉子接到的口讯是,带那个小姑娘到书房来。
“当然,当然要见他,我有一大堆话得当面告诉他。”
自从将她遗弃在这处豪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每天晚上都被她诅咒千万遍的林家展用电话通知她开始上课后,又是一个星期。
每天下午,她都得忍耐地面对着石黑公敬那张死瞪着她的恶形恶色足足四个小时,足足两百四十分钟,足足一万四千四百秒,呜……才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已经开始觉得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了。
而捱着一切的抱怨与痛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一五一十地将委屈砸到神秘老板的脸上。这一天,终于来临了,而她的耐性,也差不多告罄。
“他在哪里?”
“书房呀。”
“我去找他。”迈开瘦得可以的腿,才一步,她就停住了,侧身将手中的碎石强塞到凉子手中,“咯,凉子,你帮我继续扔。”
“扔什么?”呐呐地看着手中的石头,凉子疑惑地追了上去,“文,这些石头,你要我扔什么?”
“用它们砸死池子里的锦鲤。”蔡含文的回答毫不迟疑。
鱼儿是无辜的,她知道;而本田夫妇更是无辜的,她也从不怨恨他们,人家对她好得像什么似的,她才不会恩将仇报哩。既然对两位与石黑兄弟有牵系的老家人,她即使是气愤到极点,也无法下手泄愤,那退而求其次,加减砸晕石黑家几条锦鲤总行吧!
每天傍晚,只要下课后,她一定会跑到这里来扔石头,消消被石黑公敬那顽劣学生惹起的郁气,而她今天会提早过来,是因为昨天傍晚的气焰太高,扔到吃饭时间满肚子的冤气还涨得她难受,所以这会儿才来再接再厉。
怨不得她的没有爱心,活鼓的鱼儿,谁教它们那么倒霉,不被别人家饲养,偏被石黑家饲养,算它们命苦。
哼,不管良心安不安,她就是要迁怒于它们!
☆ ☆
心知肚明,自己没加以控制的跑步声连死人都能吵醒,但来到书房,她还是停下身子,礼貌地敲了敲门,石黑公敬那日本鬼子不懂礼节,可不代表来自台湾的她会被他同化。
“进来。”
语声甫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开门,还没瞧清楚坐在桌后的身影,身子就往下微微一弓,然后愣住了。
呵呵,立即的,蔡含文的唇畔泛起了一抹苦笑。
方才还很自傲没被石黑公敬那日本鬼子同化,怎知道,她却不经意地让凉子给潜移默化了。瞧,她明明是预备挟着万钧气势前来质询加埋怨的,结果一见面,就先自动自发地将身子矮了人家半截。
“请坐。”
“唉!谢谢。”懊恼着自己的行为,她垮下肩头,也没心思依言去拉张椅子坐下,无奈的眸子循向声音的来处,“石黑先生,我知道初见面就这么跟你提出这种要求是不太合宜,但是……咦?”嘀咕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是见到了神秘老板的庐山真面目,可是,好眼熟的一张脸呵!
“什么要求?”语气是很漫不经心的,但自她走进那扇门后,就紧盯着她的炯亮黑眸却泄漏了他的全心专注。
蔡含文没有回答,颦着眉,她紧瞪着他瞧,直到他那双修长的大手将散在桌上的文件拢聚,“啊,你是那个日本人!”
“记起我了?”那个日本人?石黑疆介眉眼微扬。
听起来不是非常顺耳,但好歹这也代表在她印象里,多少还存着对他的记忆,所以……算了,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