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漠手心一紧,冷冷抽息。而梅双樱则停下手边的进食,圆睁水亮大眼,眸光一闪一闪的。
天水城位于关北一带,是关北三十七州其中之一的属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人的脑子坏了,该换一个。
“不干嘛,好玩而已。”他说得云淡风轻。
“好玩?”
“父皇指了江东和河北,让我自个儿挑一个,这两个地方离京远、兵祸少、物产富饶,只要我不生异心的话,待到终老不成问题。”父皇给他找了个好去处,保他一世太平。
皇上心中挂着的那个人是贤妃,而贤妃却是四妃之中最被他冷落的一个,身为贤妃之子的赵王最能体会她的孤寂,她总是说“再等等,那个人会来”。可是总也等不到,他总在别人的床上耳鬓厮磨。
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一个女人能被伤得多重,全是“情”字作祟,推向无底深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你挑了没人想去的关北?”他疯了。他实在不该再跟个疯子谈下去,趁他尚未疯得太彻底。
“没错。”他完成了一项壮举。
看着燕子齐轻狂的神情,魏长漠突然觉得头疼。“你要到那里做什么,当野人吗?除了高山和丘陵外,耕地极少,水源取得不易,民风拒外且蛮横,各地土司都有私兵。”
“所以我才要你……们来帮我。”他说到“们”时看了梅双樱一眼,意味深长。
根据多年来探子的回报,以及他个人对他俩粗浅的了解,看似处处做主的男主人其实事事依着身边的小女人,她才是真正的头儿,她的一句话抵过千言万语,谁都踩不到她头上。
“帮你?”怎么帮?太笼统了。
“山是没法种稻、种麦、种高产作物,可是茶树、果树、药材呢?还有取之不竭的木料和皮毛。”他不寻正道,走偏门。谁说世事一定要一成不变,路是人走出来的。
“你太荒谬了,异想天开,哪来的人替你开山造路……”他认为不可行,耗费太大,而最后不一定能成。
“不,可行。”梅双樱蓦地兴奋得捉住丈夫的手。
“宝儿……”他疯你也跟着一起疯。魏长漠用眼神劝退她,不让她也犯胡涂。
“大师兄你才听我说……”这买卖做得起来。
“你喊我什么?”他不快的沉目。
她一噘嘴的娇着软声。“夫君、相公、我家的男人,咱们不能错过大好的机会,如果他真弄起来了,想想我们的镖队,他们是不是可以护送更多的物产往南边去。”
“前提是他办得到吗?”他不看好赵王。
“有我们帮他呀!”她眼儿弯弯的笑着。
“我们?”黑眸一深,聚集阴色。
天香楼中,人声鼎沸,二楼的包厢内硝烟味十足。
“不就是我们嘛。化外之人难驯服,你和我能打,一个抽、一个杀,把人打趴了就得写个‘服’字。十万大山呀!想想里面藏了多少银子,要是我们当第一个入山者……”她看了看“地主”,意图明显。
“免商税十年。”小狐狸。燕子齐咬牙切齿。
她摇头,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十年。”
“你趁火打劫。”她还真敢开口。
“我能帮你找到开荒的人。”这样他总满意了吧!
“多少?”他所需的人不在少数。
“要多少有多少。”她不说大话。
“从哪来?”边城人少,不可能往关北三十七州迁移。
“战场。”
“嗄?”他讶然。
“每年退下来的老兵和伤残,那是源源不绝的。除了少部分有家可回外,大部分人回了家也是拖累,甚至是无家可归,早报了死亡。”朝廷应该安置无依的将士。
“你这坑……挺大的。”不带这么玩的。
“那你跳不跳?”桂花银丝卷送到嘴边,她欢快地咬一口。
燕子齐的牙磨了又磨。“跳。”
“好,成交。”坑人真美妙,玩耍、赚钱两不误。
第十章 断绝亲恩(1)
“爹?”
虽然上了年纪,人看来老了些,他还是认出正要上楼的中年男子是他十二年未见的亲爹,风采依旧,双眼精铄,可是两鬓霜白,发中掺有银丝,人不如往日气息绵长。
看着老迈的父亲,魏长漠说不上欢喜或怨怼,他只是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感到气闷。相见无语,父子俩恍若隔世。
“你是……漠哥儿?”他……长大了。
魏正邑说是意外也不意外。京城就那么大,怎么可能碰不着,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措手不及,让他有些愕然。
“很久没人喊我漠哥儿,想想都陌生了。”连人都生疏了,不若往日的亲近。
“你来天香楼用膳?”他的银子够用吗?这些年没人照顾,肯定吃了不少苦……
“我们刚用完膳。”他要下楼。
一听到“我们”,他这才瞧见儿子身边长相明丽的小女子,看到已绾髻,是妇人模样。
“你的妻子?”
“是。”一说到妻子,他的眉眼柔化了许多。
“我叫梅双樱,小名宝儿,你也可以喊我边城乡君。”梅双樱语气轻快,像一只林中无忧无虑的小雀儿。
看着小媳妇的明快笑容,再瞧瞧已长成肩宽胸厚男人样的儿子,魏正邑心头发涩。“要回去了?”
“嗯。”
“能不能找个地方聊两句?”他有太多话想说,父子俩分开太久太久了。
“你来天香楼大底有事吧,我们不好太打扰。”他和他,无话可说。
当初决定推开他就不要惺惺作态。说什么保护,不过是不愿尽为人父的责任罢了,要是真有心相护,他不会多次死里逃生,与死亡擦身而过,还被迫离开出生的家。
真可笑,为了不被殷贵妃为难,他先舍弃相知相守的妻子,眼睁睁看她削发为尼,而后又抛弃骨肉至亲,就怕新夫人生气,甚至狠得下心将人送走,再也不看一眼。
不管为人夫、为人父,他都是彻彻底底的懦夫,一个失败者,搞到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我是来找……赵王?”赵王怎么在这里?站在儿子、媳妇后头,看那神态似乎走得很近。
“你找赵王?”魏长漠神情古怪。
“你找本王做什么?”燕子齐一脸邪气,用两根指头将前面的魏长漠“夹开”,他自动往旁边侧身让出条道。
两方人马就卡在一楼到二楼之间,不上不下。
魏正邑看了看两个一般身高的男人,眼露疑色。“王爷的腿早年也曾断过,但恢复情形良好,连太医都言明用药及时,找了好大夫。因此下官想请问王爷,那位神医是何人,如今下落何在。”
“为了你那位断腿的废物儿子?”燕子齐笑得流气,好像人家的儿子多死几个他才解气,留在世上天空都不蓝了。
一句废物儿子,魏正邑的脸色乍青乍白,十分难堪。“是我把儿子养废了,没能成材成器,不过再有不是,也不能眼看他日渐颓废,再也无法如一般人行走。”
“呵呵……侯爷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吗?当年你可没有这么尽心尽力求人,本王都要为长漠兄弟抱不平了。”两个儿子居然待遇相差这么大,一个是弃子,一个是宝贝。
“你们是……”魏正邑不希望儿子和赵王走得太近,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昌平侯府已被打入殷贵妃一派。
“知己。”
“不熟。”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
“是不熟的知己,像你和相公一样,是最亲近的陌生人。”梅双樱巧妙的打圆场,也一语双关的打脸,父子间不是天地中血缘最近的两个人吗?他们却陌生如初见,少了磨灭不掉的亲情。
魏正邑一臊,老脸红透。“漠哥儿,做人要挑对朋友,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慎记、慎记。”
正主儿没反应,看戏的倒跳出来为自己喊冤。
“侯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本王吗?”魏正邑只差没指着他鼻头喊祸害,认为他会把儿子带坏。
每个人都认为他对那个位置感兴趣,他偏要反其道而行,让瞎了狗眼的他们大吃一惊。
“下官只是有感而发,王爷不用放在心上。”他们是两个不同的阵营,永远也不可能站在一起。
“有求于人还这般张狂,难怪有个目空一切的昌平侯夫人。你们夫妇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天生是一对狂夫浪妇。”他燕子齐是魏正邑能说嘴的吗?身为王爷,他可是死死地压在侯爷上头。
“王爷请不要把下官和夫人的所作所为扯为一谈,她的漫天撒泼下官管不了,也无力管束。”有殷贵妃当靠山,谁敢管殷如玉又谩骂何人,与谁唇枪舌战,他和她是两个人。
当年的殷如玉便是这般嚣张跋扈、蛮横无礼,她一眼瞧见魏正邑便要他当她的男人,不管他有妻有子。
魏正邑不愿,她便百般在差事上刁难,由殷家和殷贵妃出面施压,让他不论做什么事都不顺心,还延误政事,差点被对手捉到把柄,打入大牢,革职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