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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月事来了?”师尊云淡风轻脱口,浅然的像在问:今日的汤够不够味?

  翎花脑门一炸,理智都糊了。

  师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那件事……翎花窘到深处无怨尤,每想起一回,恨不能挖个地洞埋掉自己。

  少女初潮来时,措手不及,她娘亲走得早,没教过她这些事,前些年跟着师尊,一个男人自是无此困扰,理所当然忽略她的成长,于是乎,血淋淋的第一天,翎花真心以为自己罹患绝症。

  若说死期将至,翎花最舍不得的一定是师尊,要弃下他,留他孤独,翎花很是自责,扑进师尊怀里,抽抽噎噎,涕泪交错,又是道歉又是伤心,说了好多放不下的遗言,号啕着不想离开师尊,哭了足足半个时辰有余——

  那时的师徒俩,一个哭得不能自已;另一个,竟也做出反常之举,打横抱起她,直奔出村,在她浑浑噩噩之间,听见贴近耳畔的心跳声,如此响,如此急……

  不知师尊要带她往哪儿去,她只记得哭,只记得紧抱师尊不放,若是下一秒就会死去,起码也要珍惜短暂光阴。

  隐约听见师尊一脚踢开门,落下一句“快治她!”,她便被放置在一张床上,哭肿的眼儿,无暇去察看身处何处,又有何人靠近,师尊自始至终都抱着她。

  “你别碰到她,谁沾上你谁倒霉,拿线来!”师尊如此无礼且严厉的口吻,她头一回听见。要人医治,却又不容人触碰她。

  那人咕哝几句,估计不是什么好听话,随即感觉细线绕过手腕。

  “……这是来寻我开心,还是找碴?老友,你认真的吗?不要以为我不会抄扫帚赶人。”

  “谁有心情与你说笑了。”师尊与那人,冷声应话。

  “……你知道女娃儿长大了,本就该来的那玩意儿吧?”陌生声嗓百般无奈,似乎也难以启齿详述,只好将烫手山芋抛给下一人:“徒儿,带下去,好好‘处置处置’。”

  翎花遭人给拖走,这一回,师尊没有护她,彷佛明白了她“绝症”为何。

  接下来,对小小翎花而言,才是另一种境地的体悟。

  陌生声嗓口中的“徒儿”面貌,翎花没有瞧得很清晰,只知是个姑娘,开始“教导”她该有的常识,巨细靡遗到——月事来时,如何以草木灰和布条钽制衬垫;月事期间哪些食物少沾;月事结束后能饮用哪些补血汤药……再到为何女人有月事这玩意儿,它之于传宗接代的重要性,约莫几岁开始几岁结束。

  “徒儿”恪尽职责,虽然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半丝起伏,脸上更是仅有一种表情,可该说的、能说的、衍生的、八竿子只打得着一些些边的,她全都说了——这也是为什么翎花被迫看完十幅秘戏图,解释“生孩子”那档事,哪种姿势易受孕,哪种体位最省力……

  “徒儿”顺便再摊开人体构成图,男女各一幅,全身各处看光光。

  被“处置”完毕的翎花,离开那处“疑似医馆”之地,眼前还是一片酒池肉林,只能赞叹世间真奥妙,无奇不有,凉亭里、秋千间、马背上,处处淫艳乐无穷……

  提及月事,翎花不由得重温当时回忆,脸只有更红辣。

  “才不、不是,师、师尊,吃饭。”翎花猛低头,奋力盛饭,一直舀一直舀,一匙又一匙,直到碗中尖成一座小饭山。

  “翎花,够了,师尊吃不下那么多。”他若不阻止,她恐怕打算在他碗里迭出群山万壑。

  翎花红着颊,铲回一半饭量,双手奉上饭碗:“师尊请用。”接着她又拿另个碗,为师尊舀汤。“汤是高爷爷送的,野菇味道真香。”她记得师尊颇喜爱这道清淡素汤,舀多少便喝多少。

  天气若晴朗,师徒俩习惯藤棚下用膳,今日白云厚密,掩去大半片青空,阳光不炙热,暖暖的,很是舒适。

  “你也快吃,我自己来。”他按下那双忙碌替他夹菜的手,要她坐下。

  掌心热暖,大大包覆着她,她肤色晒得快比师尊还黑,师尊白白净净,指掌孅与,不像她,拉弓射箭耍大刀,练出好多厚茧,师尊说不定比她细皮嫩肉哩——翎花莫名自卑了一下下——再看一眼自己碗里饭量,已是师尊一倍,按惯例,这样的分量她会吃两碗……薛翎花,你是猪吗?!

  偏偏肚皮还真饿,咕噜噜催促她快快进食。

  “多吃些。”师尊夹块鹿肉到她碗里,翎花含泪吃光光,呜,这肉也太下饭了呀呀呀!

  “……师尊,我们每天都等着被左邻右舍喂养,根本只需要准备一锅饭,其余菜肴全是别人送的,大家待我们真好。”

  “你不喜欢?”

  “不会呀,虽然这么麻烦大家很不好意思,可是我喜欢这村里的每个人,他们好善良、好热忱,也好照顾我们……害我每天都在伤脑筋,该如何回报邻里,礼尚往来。”

  “你有此心意就好,他们不会太介怀,你尽管放宽心,接受大家的好意和疼爱。”

  邻人的热忱,师尊总是淡然以对,不回礼,不致谢,可有可无,不若她,老感觉亏欠。

  “师尊知你心存感恩,这未尝不是好事,不过爬树摘野果分送,或是替人伐竹子架围篱,都要当心自己安全,量力而为,好吗?”师尊搁下竹箸,轻搭她的肩。

  “嗯,翎花明白。”她乖巧应允,回以甜甜笑靥。

  用完膳,她替师尊沏茶,师尊独坐浓荫树下,桌上一盘石棋,并无对手共奕,攻与防,皆仅有师尊一人参与。

  “师尊,翎花陪你下棋吧?”独自一个人,看起来好寂寞,她不想师尊置身于那种氛围中,即使师尊浑然不察,她看了,心会微微发酸。

  “……你棋艺太糟,师尊不想与你下。”太无趣,浪费他时间,又被她蠢棋路给气到不悦,连故意让她,她还能惨输不如不自找麻烦。

  呜,师尊干么这样直白,棋艺糟她也不愿意呀,她就是对棋子这类小玩意儿没辙嘛。

  “坐一旁看着吧。”他不阻止她的陪伴,翎花喜孜孜坐在石桌对边,看师尊一人分饰两角,自己与自己对奕。

  棋盘间的厮杀斗智,翎花并不擅长,她脑子一直线,学不来迂回思考,什么布局什么进退,在她看来,着实是麻烦事,但师尊很爱下棋,有时一盘能下个十天半月,分不出胜负,师尊却乐此不疲。

  看师尊探指挪棋,为何走那支,又为何那样下,她半点也想不透,只觉得师尊手指真漂亮,修长干净,如玉般温润无瑕。

  她双手托腮,着迷瞧着,看似专注于棋盘间,实则眼中再无他物,只有师尊的手。

  风好暖,轻拂脸上,温柔怡人,翎花想象着,一阵阵微风,就是师尊的碰触,翎花感觉自己变成猫儿一只,被梳毛梳得太舒服,忍不住眯起眸,在午后凉风包围下,渐渐睡沉。

  当翎花意识一远离,周遭邻舍瞬间化为飞灰,消散得无影无踪,邻人的交谈声归于死寂,棚架上的花草,转眼凋尽……

  独存枯树之下,她与他。

  他依旧静思下棋,不为周身环境所动摇,她已然伏在石桌睡去。

  这里的一草一花,一人一景,全是为她而生的幻,她醒时存在,她睡后消失,一切,回归虚无。

  第四章 外来客(1)

  翎花替高爷爷劈完一把柴,再转往王大婶家绑竹篱,最后爬上杨伯伯家修理屋顶,一整个早上的时间便就消磨完毕。

  毫无意外被邻居们塞来三大蓝食蔬,今天午膳也有着落,篮里的汤盅还热着呢。

  她赶着返家,要给师尊吃热菜喝热汤,使上了轻功,半跑半飞跃,踩过邻家屋檐,身轻如燕般利落。

  她与师尊住在村末,临山而立,与邻舍有段距离,并不特别远,最多就是多爬一条小石径的差异。

  师尊不喜吵闹,那种邻人相隔一道篱笆,方便互串门子,借借盐油的景致,鲜少发生在他们家。

  翎花踩上小石径,嘴里默念拳路,旁侧草丛传来沙沙作响,她慢下脚步,偏头望去,草丛摇晃弧度渐大,不似小兔小獐子,而是体型更大的——

  “喝!”翎花往后跃开,竹蓝挂手肘,双拳摆出备战姿态。

  可那动静,瞬间又没了。

  她心生狐疑,盯着那处看,没敢鲁莽上前,敌不动,我不动,大家都别动。

  可翎花毕竟耐心不若师尊强大,静候片刻,内心已经动摇,试图踩前一小步,伸长脖子往草丛后方偷瞄……似乎有团灰色物体,是狼吗?

  物体蓦地一动,翎花缩回脚步,拳儿握更紧。

  “救……救命……”细弱呢喃,混在沙沙风扬声中,不甚清晰,翎花也只来得及捕捉到最后那个“命”字。

  确定了发出微弱求救声是人非兽,翎花立马拨开草丛查看,一时之间,忘了有时人比兽危险无情的教训,发现一名受伤男子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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