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月见两个小娃娃似乎对彼此第一印象都很好,稍微放了心——亲事已定,自然希望孩子能和和美美。
两娃脑袋瓜凑在一起,那琉璃色彩斑烂,在阳光照射下折出不同光芒,比起金子做的好看太多了,樱善郡主看得目不转睛。
富泰郡王妃笑说:「看他们和乐,我也放心。」
牛小月之前不太懂富泰郡王妃怎么会跟尉迟言提起这婚事,那可是皇家嫡女啊,后来才知道富泰郡王宠爱王姨娘,连带对王姨娘生的儿子都高看一眼,宠之更胜嫡子,郡王妃的儿子将来若想争太孙之位,势必要两个强力后援,一个是朝政后援,这个郡王妃的母族可以做到,另一个是财力后援,国公府可没百万两可疏通,尉迟家富有,若是把女儿嫁给尉迟家,将来儿子要争权,尉迟家肯定会看在这层关系上大力协助,事情要是成了,尉迟平安就会是太孙的妹夫。
为的都是儿子,都是将来。
牛小月不是很介意初衷,只要这决定对尉迟家好,她就赞成。
一个师父进来,「富泰郡王妃、尉迟大奶奶,吉时到了,这时候上香能直达注生娘娘那里。」
富泰郡王妃笑说:「走,我们去上香,孩子不嫌多,我想再多生几个,将来要是走了,他们兄弟姊妹才能互相帮忙。」
这话倒说到牛小月心坎里。
尉迟言初一就请大夫来了,果然是喜脉,封太君跟尉迟大太太高兴得不得了,直夸她乖,她第一次怀孕时尉迟大太太还暗示过她要买几个丫头进来开脸,这一次倒没说什么,只让她多吃多睡,好好养胎。
她的神仙夫君想再多一个儿子,好,她就再生一个儿子给他。于是那师父领路,富泰郡主跟牛小月并肩,十几个丫头仆妇抱着安哥儿跟樱善县主,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后面的厢房到了大殿。
这天是好日子,注生娘娘庙满满是香客,有一家老小的,看起来和乐融融,也有年轻媳妇苦着脸单独前来,一看就是生子压力大。
富泰郡主心有所感,「注生娘娘很灵验的,我怀孕时,母亲初一十五都到这庙来帮忙打扫,她堂堂一个国公夫人,为了我在这里做粗活,就是这样感动了神明,我才抢在王姨娘前生下儿子,是长子也是嫡子,地位总算稳固了一些。」
「国公夫人疼宠女儿,心意着实令人羡慕。」
两人在蒲团跪下,虔诚祈祷。
安哥儿跟樱善县主虽然年纪小,但大殿中自然有股庄严,两娃儿倒是没怎么吵闹,安哥儿看母亲跪下磕头,有样学样,樱善县主见状也跟着如法炮制。
三次祈祷,三次磕头。
牛小月在心中默念,老天啊老天,感谢您让我重生了一回,体会到为人妻、为人母的美好,也可以继续向甘姨娘尽孝,照顾泰贵,小女子贪心,想再生一个儿子,请您大发慈悲,小女子一定多做善事,感谢老天的恩德——
突然间,她感觉脖子被勒住了。
牛小月被扯得站起身,连退了好几步,她张开眼睛,一把尖刀抵住了她的脖子,她甚至能感觉得到皮肉被划开,有血顺流着进入衣领的温热感。
庙中众人尖叫起来,四处逃窜。
「杀人啦,杀人啦!」
「有恶徒持刀横抢财物……」
「救命,拜托,谁来帮我扶婆婆一把,我婆婆突然走不了路——」
尖叫此起彼落。
就见安哥儿冲了过来。
牛小月大惊,「安哥儿,别过来——」
远志手快,一把将安哥儿捞住,紧紧抱在怀中。安哥儿乱踢,「娘!娘!」
「远志,带安哥儿回家,马上!」
远志迟疑,「可是大奶奶……」
「这是命令,快带安哥儿走,别回头。」
牛小月觉得有气息呼在自己耳边,一阵恶心。是仇家吗?还是只是个想随意杀人的疯子?
富泰郡王妃转身抱起樱善县主,一下子跟随众人逃出了大殿。
远志虽然忠诚,但他也当爹了,知道在父母心中孩子最重要,于是抱紧踢蹬不已的安哥儿,转身前道:「奴才会赶紧通知大爷。」
牛小月知道他这是听话了,心中安慰,说道:「快走。」
远志抱着安哥儿也出了大殿,赶紧上了马车,一路疾行——自从金小姐过世后,大爷多年郁郁寡欢,好不容易大奶奶出现,改变了大爷,自从成亲后大爷的笑容都多了不少,他都不敢想万一大奶奶有什么意外,大爷要怎么办。
大殿里,牛小月试图冷静下来。
她的人生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舍不得死,牵挂太多了,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那把尖刀从脖子移开了,抵住了她的腰间,脖子上被划破的地方血还持续的流着——她得快点止血,快点看大夫,她的肚子里有小生命,她不能流这么多血。
「你要什么?」牛小月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我夫家富有,别伤我,万事好商量,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
「我知道你家富有。」那人顿了顿,又在她耳旁喷气,「尉,迟,大,奶,奶。」
牛小月一凛——顾跃强。
他什么时候进京的?现在他名声这么差,居然还敢进京?说来也奇怪,她原本很害怕,但在知道是顾跃强之后反而没那样怕了。
「我知道你初九要到这千子山,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说来也是老天给我机会,如果你是在中间参拜,那我反而麻烦,可你偏偏就在走道旁,这是老天也看不下去给我机会,轻轻松松就绑了你。」顾跃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兴奋,「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惊慌?是不是很害怕?」
说完又用力拉了一下她的头发。
牛小月头被扯着往后仰,不由自主后退,那刀尖没入了身体一点,吃痛之下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顾跃强见状拔出了刀子,牛小月又是一阵痛。
「可不能让你死得这么干脆,贱人!」
将刀子抵在牛小月的后腰,顾跃强得意洋洋——顾家这几年很倒楣,他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对。
首先是没能竞贡上白茶,他们都打听到裘总管的喜好了,裘总管最喜欢寿眉,谁也没想到他突然死了,换了个田大人,田大人喜欢白牡丹,就这样被中途杀出的尉迟言得了贡,跟自己一样成为皇商,平起平坐,后来他花了两百多两,这才终于买通尉迟大太太身边的秦娘子,秦娘子说这是小牛医娘给的建议。
后来他对牛小月一见钟情,想收她为妾,一个皇商要收低下的医娘为妾,原以为不过小事一桩,没想到牛家居然不肯,他派人让药商许会长对牛大夫施压,又去牛家几个亲戚家说,只要牛小月过门就有五千两,可以用来帮助宗亲,原以为牛小月这是当定顾家的牛姨娘了,没想到会被曾伯祖父叫去,让他对牛小月松手。
顾跃强从小就怕这个曾伯祖父,曾伯祖父开口了,他不敢不从,只能算了。
之前表妹窦容娇频频示好,他早就收为姨娘,后面又收了打小伺候的玉凤跟玉霞,虽然对牛小月就是不甘心,可是她已经嫁入尉迟家,他总不可能要别人穿过的破鞋。
等玉凤跟玉霞先后怀孕,他也开始期待当爹,然后有一天母亲上山朝拜回来,跟她说有人给了她纸条,上面写着:窦容娇与帐房儿子有染。
宁可信其有,果然没多久就被他抓奸在床,窦容娇那贱人还想狡辩,他就掐死她,让她跟阎王说去,那帐房儿子也被打死。
虽然打死两个下人没什么,但朝廷在清政,这时候传出人命总归不好,于是他只好出京城避避风头。
谁知玉霞那没用的蹄子生了个女儿,玉凤更没用,生了个独脚娃,他三代单传的顾跃强怎么可以有一个独脚长子?
然后又是一年的春茶竞贡,顾家的黄山毛峰被尉迟家的黄山毛峰比下来了。
尉迟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讨好了岑贵妃,间接也讨好了秦王,从此在京城的岑派立稳脚跟。
连续两年没得贡,顾家被撤除皇商资格,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上,顾跃强怎么样都不明白。
有人检举顾家的二十余间麻辣天香楼都是占用国有地,那些都是他爹盖的,当年买通官府,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便宜行事,现在经核属实,顾家最赚钱的项目就这样化为乌有,各地府尹还追加二十几年的租金跟罚款。
顾家用蔡氏针织冒充顾家特产的天蚕丝绸也被揭发出来,跟他们买过天蚕丝绸的布商都要求赔款,按照合约,提供假物得十倍赔偿。
茶庄晒干发霉的茶重卖,这本十分秘密,只有各茶铺的掌柜才知道,消息居然也走漏了,各府尹调查此事,光是疏通就去了几万两。
最奇怪的是一年多前,他那批染料明明要倒在尉迟家的乌龙茶园,最后居然全数倒在顾家茶园,一查之下地图指标被换过了,那群办事的外地人搞不清楚,就这样坏了事,接下来就是谣传顾家茶树有毒,南北四十几间茶铺再也没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