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允怀踏步而出,面上并无惊惧。
洛瑾揪着闵子书告上京兆尹一事,闵韬涵已经事先向闵允怀打过招呼,还保证今日便能解决这个麻烦,所以闵允怀毫不担心。
尤其闵韬涵还说这件事幕后主使者位高权重,很可能会在早朝发动弹劾自己,他已帮闵允怀准备了些反击的东西,今日过后,就算挖不出那背后的人,至少也能让其元气大伤。
闵允怀对闵韬涵是无条件的信任,有了这样的底气,他朝皇帝行了大礼后,坚决地道:「启禀陛下,右谏议大夫蔡大人所弹劾之事,臣不认!」
不认是正常的,但说得这么铿锵有力的还真没见过。群臣很是讶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接下来或许还有得辩。
果然蔡临说道:「闵侍郎若坚持殿前不认罪,待京兆尹的审判出来后,只怕你会再加个欺君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闵允怀沉着地回道:「于原生的确曾来找过我,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弟弟并未做出那人神共愤之事,我闵家守文持正,恪遵法令,绝不会以身试法,有负皇恩。」说完,他还向皇帝长长一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悲壮模样。
蔡临有些迟疑了,就他所认识的闵允怀,性格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就算是不认,也不该如此的坚决,毕竟闵子书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
皇帝原本还很生气,但听闵允怀这么一说,心中亦是疑心大起,只怕这于原生一事背后颇有蹊跷。
于是他板起了脸,沉声道:「两位大臣即使把这紫宸殿的屋顶都吵翻,各执一词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此案既然京兆尹已在审理,不如让人快马加鞭去取来审理的结果,届时结果自明。」
蔡临与闵允怀两个人都没意见,于是皇帝便派人去了,此事暂放一旁,早朝继续进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还是皇帝刻意拖延,而百官也已经无话可说,却还没有散朝的意思,显然众人都在等闵子书一案的结果。
当今皇帝尚称贤明,怕臣子们误餐腹饥,索性命人送上些羊肉夹馔,让群臣不至于饿到发昏。
过了午时,众人勉强填了肚子,其实早朝早应散了,这时候通传的太监才急匆匆地快步而回,向皇上禀报,「陛下,京兆尹来了。」
「居然直接来了?」皇帝大手一挥。「让他入朝。」
京兆尹恭敬地进了紫宸殿,先朝皇帝行礼,不过在行礼的过程他可是胆战心惊,原以为宫里来人只是皇帝过问此事,想不到居然是让他到朝会上报告,这一眼望去,文武百官一个不缺啊……
皇帝问道:「今日审理于原生状告闵子书奸淫其女一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京兆尹慎重地说道:「今日并非于原生状告闵子书奸淫其女于凤娘,而是文安伯大弟之妻洛氏状告于原生父女,意图栽赃陷害文安伯之弟闵子书,还对文安伯府恐吓取财,实际得银百两。」
这天大的转折让群臣哗然,蔡临更是像吞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至极。
闵允怀则是气定神闲,听到这里,他心知大事已定,更加佩服闵韬涵的安排。
皇帝问案,蔡临即使满肚子疑问也不敢开口,只听到皇帝又问:「那审理的结果呢?」
京兆尹源源本本的将整个问案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洛氏请来了宫里的李嬷嬷替于凤娘验身,说是闵太仪商借的人,如此以昭公平。据李嬷嬷所称,那于凤娘已非完璧,且早有两个月身孕,以于家状告闵子书行奸淫之事当日算来,尚不过一月,于凤娘所怀的孩子,不可能是闵子书的。」
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公信力,他还将李嬷嬷由衙门带了回来,李嬷嬷被皇帝召进大殿,就没有像在衙门那般淡定了,神色有些僵硬,不过宫里的老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经皇帝一问,她也如实将验身的结果说出,与京兆尹所说如出一辙。
皇帝沉下了脸,朝着蔡临说道:「看来闵子书一案是于家人的诬陷,罪证确凿,蔡临你怎么说?」
蔡临黑着脸回道:「臣亦是受了蒙蔽,请陛下恕罪。」
然而闵允怀可没打算放过他,蔡临平时表现不错,皇帝仁厚,很可能轻轻放下。但今日显然蔡临背后的人欲对自己不利,如果不杀鸡儆猴一番,还以为文安伯府是好欺负的!
于是他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说。」皇帝按了按脑际,他也慢慢品出这件事背后有着几个人的博奕,竟想拿他当枪使降罪文安伯,如果不是京兆尹得力,他今日真险些做了一回昏君,所以闵允怀的话,皇帝反而重视起来。
在今日早朝前,闵韬涵早已给了闵允怀几个人的资料,这些人皆与此案沾着些边,也都有可能在早朝对闵韬涵发动弹劾,其中蔡临就是闵韬涵所说最可能的一位,而他与于家人的牵扯也最深。
闵允怀像是带着些余怒未消地道:「臣自从被于原生闹上家门,便将舍弟拘在家中,也抱持着勿枉勿纵的精神对于凤娘一事进行调查,结果经查于凤娘与蔡临之子过从甚密,甚至有苟且之事,今日京兆尹查出于凤娘有孕,那肯定是蔡临之子所为,就是不知道蔡大人清不清楚此事。
「臣原本是想私下找蔡大人,与他说个清楚,想不到蔡大人对臣如此不依不饶,竟是弹劾到了御前,那臣也不再隐瞒此事,请陛下明察。」闵允怀下跪叩首,就像只有皇帝能还他公道一般。
皇帝原本还能压抑住怒气,现在一听简直气炸了,失手便将手边的玉如意砸在蔡临头上,让他半边脸都染了血。「你这该死的玩意儿,居然蒙骗利用朕,你自身不正,还敢弹劾闵侍郎,真是丢人现眼、不成体统!你还有什么话说?」
蔡临此时早已心如死灰,有口难言,因为他背后使指的人根本没留下任何证据,就算蔡临说出他的身分,他一样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更别说蔡临如果出卖了他,不仅仅自己,蔡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只怕都会成为明日黄花。
他只能咬牙说道:「臣,无话可说。」
皇帝都快气笑了,今天早朝被这么一搞,简直闹剧一场。「既然你无话可说,来人啊!给朕摘了他的乌纱帽,送至刑部候审!」
殿前侍卫随即上前,将已瘫软在地的蔡临拖走。
此时大殿之中气氛古怪,没有人敢多开口一句,怕自己撞到了皇帝的枪口上。
群臣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像在暗示谁来开个口,找件事让皇帝转换一下心情,否则不知道他的怒气还要延续多久,万一他忍不住在庙堂之上随便找个人出气,接下来就不知换谁倒楣了。
闵允怀见状,心知自己也该负些责任,便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事只是小事,无须陛下太多费心,陛下恩典,臣无以为报,只能阡食宵衣,不负圣恩。年前陛下提到今年的旱象,将导致稻作减产一事,臣派出的人已于占城国寻到易种高产的早熟稻,然而如今春稻早已种下,请陛下裁示。」
其实这件事他不准备这么早说,因为那个人事实上还没由南方回来,闵允怀也只是收到消息,现在为了平息皇帝的怒气,只好先透露了。
果然皇帝的脸色稍霁,转眼瞧了瞧文武百官那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没好气地道:「朕可是那般迁怒之人?真不知你们一个个在怕什么,闵侍郎才刚受了委屈,现在还要他出来当那领头羊?也罢,今日总算有一事让朕心怀大慰。闵侍郎,既然稻种是你寻到的,那么这件事便交由你负责,江浙一带天热缺水,好些农地今年都未下稻种,改种短期耐旱作物,两、三个月就能成熟,在短期作物成熟后,你便着人至江浙一带试种新稻,如果成功了,朕必有重赏!」
这件事绝非短时间能成事,这一外派短则一季,若一直种不成,可能要经年累月,对每个官员来说都是吃力不讨好之事。
然而闵允怀对此却早有心理准备,眼下领了圣意,他从善如流说道:「臣遵旨!」
第六章 赚钱给夫君花(1)
随着蔡临被拔官押至刑部候审,于家父女因诬告及恐吓取财入狱,闵子书一案便以蔡临之子争风吃醋陷害闵子书结案,并没有牵扯到更高位的人。
刑部讯问蔡临时,蔡临抵死不认有背后主使,自己一肩将罪责扛了,这件喧扰京城一时的大案终是风波平息,只剩余波荡漾。
文安伯府仍是一样平安喜乐地过着日子。
洛瑾在向京兆尹击鼓告状一事过去后,她觉得伯府的人待她隐隐有些不同,若说以前就很好,只不过仍带着几分客气,现在就完完全全当她是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