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到衙门请林知州马上来港口一趟,要快,务必在夕日入海前到。」
洛瑾这才觉得不对劲了,退开他的怀抱之中,有些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闵韬涵指着天空。「夏秋之间,有虹如晕,有风无雨,再见海上涌浪,浪与浪间距离远,浪头低,但打至岸边却强有力,碎浪多,尤其是你看到的断虹……这些极像是飓风要来的前兆。」
洛瑾脸上笑意渐渐冻结。「那怎么办?」
「虽然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我也没亲身经历过,不过所有征兆都对上了,应是八九不离十。渔民最熟知天况,现在是渔船回归之时,我们且等上一等,等渔船回港,和林知州一起问个明白便是。」
不久后林为善便到了,闵韬涵每次找他都莫名其妙,但最后证明都是事关重大,所以他亦不敢掉以轻心,抛下公务便急急忙忙赶来。
闵韬涵并不废话,开门见山地与他说到对于飓风的预测。
林为善任温州知州数年,也遇到几次风暴,察看了下天象与海象后,神情同样凝重了起来。
渔船纷纷归港,闵韬涵夫妻与林为善便一艘艘问明了海上的情况,果真经验丰富的渔民们都对飓风可能的来临表示忧虑,他们此时归港其实也是提早回来想做些防范,等于肯定了闵韬涵的猜测。
终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大家的心情却是比天色还要阴沉。
第十章 夫妻同心救灾(1)
飓风将发,有微风细雨,先缓后急,谓之炼风。
果然隔日天空便开始下起断断续续的小雨,切合了闵韬涵的猜测,林为善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让百姓做好准备外,同时也不断向闵韬请教各种防灾防洪的办法。
闵韬涵除了博览群书,本身鬼点子也不少,特别提到此次飓风只怕不小,有可能引起海溢,建议在港边依海浪侵岸的形式叠石为塘,林为善一听觉得有理,紧急召集本地驻军,帮忙海堤加高的防灾事宜。
闵韬涵忙着州城里的防灾,自家的事便顾不得了,洛瑾除了让家中的下人堆石砾包、封窗封门等,自己更赶到港边让粮仓与粮行的工人将稻米全部堆高,门口也堆满了防洪的砂石包,门窗全部封死……等一切做得差不多了,外头的风雨也越来越大。
忽然间,仓外响起呼号的声音,接着众人便看到已经封上的门窗狂摇了一阵,这突然间的大风似是恶狠狠的想将门窗击破,闯进来肆虐。
洛瑾有些不淡定了,虽然重活了一世,但如今的经历可是前世没有过的,洛瑾看上去沉稳,但心里却是害怕极了,只能照本宣科的按闵韬涵的交代来做,她根本不知道飓风是怎么样的。
刮完了风又马上听到了讳然巨响,大雨如落石般击落,砸得人心头沉甸甸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静默下来,这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外头便寂静无声了。
洛瑾长吁了口气,觉得整个人提心吊胆,胸口都有些疫了,但松懈下来才没几个眨眼,又是轰然而下的雨势,而且这次雨还被风带着往外墙上捷,洛瑾几乎觉得整个屋子都晃动起来。
「这……是飓风已经来了吗?」她忍不住问起了工人。
工人摇了摇头,他是当地人,自是见识过飓风的。「二夫人,这只是风暴的外围罢了,真正的飓风还没进来呢!」
洛瑾忍不住踏出门,站在门廊下瞧外头的风雨,心也渐渐凉了下来,只是外围就这么可怕了,真正的飓风会是多么恐怖?
瞧天快黑了,她极力稳住情绪,玉手都握紧了,免得颤抖被人看了出来,她向工人们说道:「今日麻烦大家了,风雨渐大,大家还是快回家去,明日飓风就别出门了。」
「真的?二夫人慈悲……」
「谢谢二夫人,你不知道,风暴来还要上工,这又是在港边,和玩命也没两样……」
「我每回遇到风暴来,出门时我娘都怕死了,这回她终于不用怕了,都是二夫人的恩典啊!」
若是主家坚持,无论多大风雨都要上工的,遇到如此慈悲的主子,工人皆十分感激,纷纷出言答谢,更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仓库,确定没问题了才告辞离去,最后只剩下洛瑾及一干下人站在门廊的屋檐下。
沉沉的夜色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滂沱的雨势则似野兽的怒吼,让人头顶都罩上了阴霾,说话显得压抑无比。
「二夫人,属下去将马车赶来。」一名侍卫说道。
洛瑾点点头,才要说些什么,一辆马车却由远而近地驶了过来,最后在仓库外停下。
马车的车帘掀开了,里头坐着的是闵韬涵,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却对她温柔一笑。
「上车吧。」他朝她伸出了手。
洛瑾不语,却是着魔似地上前,不待忍冬及木香扶她,自己就抓着他伸出的手跳上了车,接着车帘放下。
「夫君……」她一上车,什么伪装什么冷静都没了,孩子一般地扑进他怀中。「我好怕……」
「就是知道你会怕,我才来的。」他轻拍着她的背,感受到她娇躯微微颤抖,不由心疼极了。
「林知州那边……」
「我都安排好了才赶来的,你放心吧。」
洛瑾知道他有多忙碌,即使如此却仍亲自来接她,明明她身边有着侍卫,安全无虞。
他这是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了,不管再怎么苦、再怎么累,他要看到她安心,他才安心,这是多么深刻的牵绊,世上最淋漓尽致的夫妻之情也不过如此。
这一世,是他将她拉出了人生的深渊,她相信,自己永远忘不了方才马车揭开车帘时,他向她伸出手那一幕。
「夫君,我曾经作过一个梦,我梦到了自己抱着怨恨,嫁入闵家……」这些事,压在她心里够久了,一直是她面对闵家人时的罪恶感来源,她有种冲动想向他坦白,否则他对她越好,这种罪恶感越重,只怕最后会将她压垮。
她说起了前世自己如何在闵家闹腾,每个人都不喜欢她,甚至害大哥被贬官,大嫂流产。「……嫁入闵家三年后,我受洛家煽动,做了告发三郎的蠢事,闵家便遭了大难。大哥因此被弹劾丢官,娘被气得撒手人寰,三郎冤枉入狱,至于你……则是含恨而死。」
说起前世的经历,那刻骨的痛彷佛又回来了,让洛瑾鼻子都酸了起来。
闵韬涵沉默了一下,方沉声问道:「这个梦,你是什么时候作的?」
「应该是在我出嫁的一个月前吧。」那也是她重生回来的时间点,「所以我告诉自己,我嫁到闵家便有如重生,不应该带着过去的恨,绝不能让那样的恶梦发生,如今我真的很庆幸,我还有想通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嫁进来之前,就梦到了于原生诬告闵子书奸污于凤娘之事?
这几乎预知般的梦境根本不是一般人会出现的,闵韬涵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先前他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于原生到府里闹了一阵之后,洛瑾会知道要去城南的洛家医馆,从而揪出了于家的小瓣子,如今一听,或许她也是从那个梦境中预先得知了于家的阴谋,在现实中真的发生之后,她便顺藤摸瓜寻找证据。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压抑,竟是这样的梦境困扰了她,她应该是怕自己应了梦中所为,害了闵家人,所以才会时常被不安及害怕纠缠吧?
洛瑾身上很可能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但他并不想问。
「瑾儿啊瑾儿,你真令为夫难过。」他突然有些冷淡地开口,眼底却闪过了一缕光芒。「我以为你是倾慕我而对我好,想不到你是抱着补偿的心态来对我好?」
洛瑾怕他生气了,心头一急,便将深埋心中的那份暗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不是的!夫君,我自是倾慕于你,我在成亲时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就喜欢上你了!虽然流于肤浅的以貌取人,可是对于夫君的才学及智慧,我……我也是心仪已久,要爱上夫君这般里外皆美的人,是很容易的……」
「傻丫头,那不就得了?」听到她的告白,闵韬涵满足了,也不再逗她,笑意跃然脸上。「现在你人财两得了,已满足了心愿,又何必让那并不存在的恶梦困扰?」
既然是没有发生的事就无须在意,他在乎的只是现在,他爱的人在他怀里,他的家人都健康平安,那就够了。
「我……」洛瑾被他前冷后热的变化吓得有些呆滞,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闵韬涵摇摇头,低头亲吻了她一下。「你倾慕我,我亦心仪你,现在的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你作过的那个梦又不是现实,我并不在乎,人的一生中谁没作过恶梦?我还梦过被老虎追呢,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