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请用晚膳。」珍之张罗起来,「江南连月大雨已经没有蔬菜,今日难得有盘炒小白菜,郡王尝尝?」
萧图南拿起筷子,他以前吃饭要山珍海味,这几年却越发简单,重心在朝堂上,对吃的自然就没那样讲究了,他吃了一口小白菜,几乎无味,心想此处不比王府,算了。
「珍之,你今日可有听说什么?」
珍之跟他主仆多年,岂有不懂主子之理,于是微笑道:「听说袁大小姐醒来一次,能喝水,能喝药,但却吃不下东西,那老嬷嬷求厨房熬点鸡汤呢。」
「本郡王又没问她。」
「是奴婢多嘴了。」
萧图南沉默的吃着饭,等放下筷子,这才又问:「厨房熬鸡汤了吗?」
梅花府连月大雨,死了不少作物跟牲畜,他进入霍府尹的府邸以来,吃的都很简单,但他相信霍府尹已经尽力张罗了,可是实在没办法。
「厨房没鸡,给熬了黑鱼汤,袁大小姐下午还由郝嬷嬷扶着去看了袁少爷一趟。」
「她不好好休息,去看她弟弟干么?」
「袁少爷都不能下床了,袁大小姐心疼弟弟也是人之常情。」珍之笑劝,「郡王担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第七章 她为何不后悔?(1)
袁朝阳养了几日,高烧转为低烧,虽然没好,但已经舒服许多,脑子不再那样昏沉,皮肤也不再热痛。她从小娇生惯养,生病总要人哄,小时候要娘哄,成亲了要萧图南哄,直到和离这几年才慢慢长大起来。
郝嬷嬷看她懂事了,自然是欣慰的,没丈夫的女人得学会自立,不然等长辈都去了,没人哄的时候怎么办?
「小姐,用点鱼汤。」
袁朝阳端过碗,一杓一杓喝着,把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郝嬷嬷满意了,「小姐就是要听话,病才好得快,等我们回到京城,嬷嬷一定好好给小姐进补,这才几日吃不下饭,都瘦一大圈。」
袁朝阳笑,「嬷嬷给我换身衣服,我要去看大丰。」
「是。」
郝嬷嬷连忙把袁朝阳从床上扶起,又从随身箱笼中挑了一件翠鸟交领襦裙,再把头发梳整一番,很快便整理妥当。
袁朝阳看着镜子,真瘦了些,气色也没那么好了,小时候发了两个月的痘子坏了身子之后,她生病起来就很拖沓,病个十天半个月,然后还要养上十天半个月,不过这回能捡回一命已经是老天保佑,她知道萧图南这几日忙,等他们回京城时,路上总有机会跟他道谢,现在先去看看大丰。
扣,扣。
格扇传来敲门声,「朝阳,是我,方便进来吗?」是安平郡王的声音。
郝嬷嬷连忙去开门,「老奴见过安平郡王。」
「免礼。」
安平郡王跨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看到袁朝阳一身装扮整齐,笑说:「我们俩倒有默契。」
袁朝阳也觉得凑巧,「怎么过来了?」
「图南给了我一盒人参,我说不要,他硬给,我想着你跟你弟弟还在养身子,拿过来给你们。」安平郡王说着就把盒子放上桌,打开展示。
袁朝阳是富贵人家的嫡女,自然有眼力,盒中人参又肥又大,显然是极好的补品,不要说在雨灾后的江南,就算在京城都不多见。
袁朝阳十分欣喜,救回弟弟后也想给他补身子,派李修出去采买却是空手而回,说江南药材铺的人参跟灵芝不是发了霉,就是因为湿气重潮润变色,他们姊弟现在吃的药都是两位太医从京城带来的。
袁朝阳也不跟他客气,把盒子收下,「我正好在找,可是江南处于灾后,要找补品没这样容易,你这是及时雨了。」
「能派上用场就好。」安平郡王坐了下来,打量了她一下,「你身子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不然过几日我们回京,带病上路,有得你辛苦。」安平郡王想起什么似的,兴奋起来,「你若身体恢复,一定得上街一趟,我跟你说,江南真是生命力旺盛的地方,这才雨停几日,马上一片欣欣向荣,酒肆饭馆都热闹得不行。」
袁朝阳劝他,「你不跟羽丰郡王他们一道勘查,小心回去丁博士在御前告你一状。」
安平郡壬倒是放心的很,「那倒不会,我家世袭罔替,跟我结仇有什么好处?何况我妹妹去年进宫也还算得宠,丁博士不会这么不长眼的。」
袁朝阳见劝他不动,只能做罢,看到桌子上的人参,又想起之前遇难之事,于是道:「前几日真是多谢你啦。」
「不用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挖你出来的法子还是图南想的,要谢就谢他。」
「当然会谢他,不过我的管家一找,你人就带兵来了,怎么样我都是很感激的。」
安平郡王大笑,「我们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也是我一时脑子转不过来,要是早点想到方法,你也不用在泥坑待那样久。」
「还有之前叶长史的事情,也多亏你打点,不然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处理大丰的事情恐怕也没那样快。」
安平郡王却是不懂,「叶长史?」
「是啊,我们刚抵达霍府尹的府邸那日,我急着要去客栈找弟弟,叶长史却已经在车棚等我了,说是郡王前两日快马交代,让他把卷宗找好,陪我一趟,因为有叶长史陪着,事情才顺利解决。」
「不是我。」
这下换袁朝阳诧异,「不是你?」
安平郡王笑得意味深长,「虽然不是我这个郡王,不过此行还有另一个郡王呢。」
袁朝阳心思起伏,是萧图南?
他不是很嫌弃带她南下吗,不是因为不想食言而肥,这才勉强带她南下吗,怎么会派人先帮她打点?
可是安平郡王没必要骗她。
郝嬷嬷说,那日她掉入泥坑,也是羽丰郡王把她捞上来的。
袁朝阳内心一下柔软,一下复杂。
她说他没用,说他不知道上进,说他不能给自己王妃的位置……
他不恨她吗?
还是她高估了自己,或许现在对萧图南来说,她袁朝阳也只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袁朝阳,你不要臭美,萧图南那性子不会对你念念不忘,再说了,一个现实的女人有什么好念念不忘。
安平郡王一口气把茶水喝干,「我也没什么事,就给你拿人参过来。朝阳,我是武将之后,你知道我不吃这些东西的,好了,就这样。」
安平郡王走了。
袁朝阳怔忡,总觉得有点糊涂——武将相信锻链强身,是不吃补品的,她都记得,萧图南当然也不会忘记,但是他还是硬把人参给了安平郡王,他们这一行人有谁正需要吃,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吗?
难道是想借由安平郡王的手给她?
但是袁朝阳,你可是个无情又现实的人啊,他不应该还挂记着的……
「小姐。」郝嬷嬷殷殷开口,「老奴觉得小姐不应当逃避,应该去跟羽丰郡王行个礼。」
「我没有逃避……」
郝嬷嬷好笑,「看着小姐长大,哪会看不出来,小姐对羽丰郡王情意还在,这才不愿意见他,但是羽丰郡王救了小姐一命总是事实,不能不去。」
「嬷嬷总是偏心他。」
「嬷嬷怎么会偏心郡王,嬷嬷偏心的是小姐。」郝嬷嬷慈爱道。
从小带大的小姐,风光无二的嫁入秦王府,原本以为好日子要开始,没想到会以无子和离收场。
婚姻中的三年,她也劝过小姐收几个通房给羽丰县子,然后去母留子,一样儿孙满堂,可是小姐固执,不愿意。
后来就是小姐与秦王妃一番长谈后,与羽丰县子和离。
她这个嬷嬷也不明白,她自问算懂小姐的,小姐不是不爱羽丰县子,不然和离回家那几个月,小姐就不会老是哭,但她是下人,不能干涉小姐的人生,只能陪伴,只能安慰。
这趟南行,眼见羽丰郡王常常招邓秀女陪伴,小姐的笑容就少了许多,她在想,是不是要劝小姐去跟羽丰郡王服个软,两人重新开始,郡王分明也还在意小姐,不然谁半夜不睡,特地跑来庄子救人呢?况且羽丰郡王想出了法子,大可命官兵执行,但他却是自己吊下去捞人——说心里没小姐,谁信?
小姐现在大病未愈,我见犹怜,说不定能勾起羽丰郡王的昔日感情。身为奶娘,她还是希望小姐有个归宿,弟弟照顾跟丈夫照顾,那毕竟是不一样的。
*
黄昏时分,萧图南视察完河道回了霍府尹的府邸,饭都还没吃就开始写奏章。他们手上的河道图是前朝所绘,百年过去,有些河道淤积不能通行,也有的地方新冲出了分支,这些都一一重绘。
根据霍府尹估计,要把江南的主要河道走遍,得花半个月的时间,恐怕比预计的晚十天才能回京城,这得让皇上知道,虽然臣子晚回去了,但还是报告了好消息,大雨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