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没去厨房?」他问。
她摇摇头,看着桌上,上面有许多竹签,是预备做幸运饼干的。
傅言钦看看他为她布置的雅致书房,再看着为他端上一杯茶的粉衣女子,满意的笑了。
他不知道她已愈来愈习惯他的到来,愈来愈习惯与他相处,但她知道他是勤政的帝王,天天上朝,与她最亲密的弟弟相处,又要来这里见她,因此,晚上就得熬夜挑灯看奏折,这些都是姚光私下告诉她的,希望她能待他家主子爷好一些。
「我偷偷的、大胆的跟孟三姑娘您说啊,皇上身边一直没有知心人,太后虽是母亲,但后宫事多,又是经历一场腥风血雨才站上位,皇上孝顺,什么事都不往太后跟前提,皇上身边只有奴才一人,难过、生气、烦恼都是皇上自己承担,奴才不过是个阉人,虽三生有幸能在皇上身旁伺候,总不及一个姑娘家贴心是不?奴才真真是心疼皇上啊,呜……」
她想到姚光说到动情处不由泪如雨下,心也难受,因此看着这个俊美如天仙的今上,也觉得心疼,「皇上国事都操心不完,实在不该将时间放在磊儿跟我身上——」
「为何不该?」他笑着打断她的话,见她曝嚅不语,他又说:「我与你们非亲非故?」
她想点头但又不好点头,她跟他算是朋友,不,是远比朋友更好的知己。
「乐乐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我在乎你,而孟磊是你唯一在乎的亲人,我想让你在乎的那个人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他深情告白,她之于他,是刻骨铭心的眷恋,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她眼泛泪光,这一席话太甜太扎心,比她做过的任何成功的、失败的点心都还要甜,但明明那么的甜,到了心里却酸了、涩了,「不能的,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他想也没想的就反问。
她要怎么说?而且,为什么是她!在他身边想邀宠、想为他分忧解愁的女子还会少吗?她的身分,她的才情实在配不上啊。
他终究还是为难了她?也是,她与那些贪图富贵权势的女子不同,站在他身边都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他实在放不开手,一个心心念念放在心上许久的女子,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可以让她爱上自己?还是,让姚光再派多些人到百姓间探探那些情深意切的夫妻如何走在一起?他想到道里,伸手揉揉眉心,有些疲惫。
「不舒服吗?」
傅言钦看着她眉宇间的忧心,心头不由得一软,「头疼。」
「我替你揉揉。」她脱口而出。
他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了。」他很自然的在软榻上躺下来,她站着有点无措,自己怎么说那么快呢……
「乐乐?」他的表情看来好无辜,含笑带怨的,让她的心都揪成一团。
好吧,就是好友啊,她走到他身后,拿把椅子坐下。
她柔嫩纤指滑过他前额略推再往双鬓而后,来来回回,太舒服了,傅言钦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按住她的手,坐起身来,内力过人的他,已听到匆匆而至的脚步声。在她困惑时,房门已被打开,姚光快步进来,面色凝重的说:「同心楼二楼雅房,一名女客捂着肚子突然叫疼,已派人去请大夫过来,说是腹痛剧烈,脸上及手上都看到出了红色小瘆。」
「怎么会这样?我过去看看。」孟乐雅急着要出去。
但傅言钦一把握着她的手腕,「等等,先让姚光去处理。」
她摇头,「不行,这是我的点心楼啊,每一样点心都是我研发出来的,那些厨师也是我手把手教的,有人吃出事来,我怎能回避——」她突然住口,不解的看着他拿了披风为她披上,他修长手指利落的为她系上带子,她粉脸酡红的对上神情温柔的他。
「可以走了。」他突然抱着她,施展轻功,一个飞掠就往前院的同心楼去。
姚光愣了一下,连忙跟着一展轻功追上去。
*
即使阳光露脸,仍是秋意冷寒,老百姓走在路上,都忍不住揪紧身上袄袍,加快脚步,不过门前车水马龙的同心楼仍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店铺外还是有缩着脖子排队的长长人龙,好在店家体贴,派了伙计送上一杯杯免费热茶,免得客人受凉。
店内仍是座无虚席,手脚麻利的伙计来回穿梭招呼客人,送茶送点心,大堂人声喧哗,说笑的客人一道道点心入口,脸上都是惊喜与满足。
突然,二楼厢房有人打开门,传出一阵吵杂声,还有人在拉扯,接着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边冲下楼梯一边大叫,「我家夫人肚子绞痛,呼吸困难,快喘不过气来,大夫还没来吗?」
这一声大叫立即吸引大堂客人的目光,客人们纷纷拉着那小厮追问,「楼上怎么回事?」
两鬓斑白的老掌柜快步过来欲拉走该名小厮,表情仍算和缓,「这位小哥请再等等,我们已派人去找大夫了。」
「是太医吗?」小厮又问。
老掌柜皱眉,「当然不是——」
小厮气哼哼地插腰,「各位评评理啊,我家夫人来这里吃点心,都快昏过去了,身上还起了红诊,都出大事了,竟然还怕惊动太后娘娘,不敢叫太医。」小厮根本不理掌柜及围过来的伙计,刻意大叫。
「这位小哥休要胡言。」老掌柜也是人精,虽然秦太后入股同心楼不是秘密,但这小厮开口就是如此,大有要将事闹大的意图,一个眼神,一名伙计连拖带拉的硬将嘴里大呼小叫的小厮带回楼上,但这骚动已经成功的让客人们惊慌起来。
「太可怕了,那我们吃的有没有问题?」
「对啊,这叫我们怎么吃得下去?」
一楼大堂来客略微复杂,有本地客,也有外来客,这些声音一出,不少人脸色苍白,跟着议论起来,而这些喧哗声也让二、三楼的客人纷纷走出来察看,老掌柜跟二掌柜忙着派人上去安抚并解释,但有些人不听,更有人开始恶声批评,「生意太好,就没好好控制质量或食材,也不知道外带回去的,有没有人也遇到相同问题?」
「就是,若像那位夫人一样,这会儿呼吸困难,身边若没人,可怎么得了?」
「能怎么样?这是秦太后投资的点心楼,主掌的还是太后最看重的女官,再说了,这次是闹大了,谁知道开店至今,有没有出过人命?」
有几个愈说愈难听,老掌柜也怒了,「你们胡说什么?大夫都还没看过,那位夫人是何问题尚且未知,何况食材及调味都一清二楚,个人在饮食间有忌讳不能吃的,自当避免,难道还怪别人做吃的,不怪自己没长眼,没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原是来自宫中,自有一股震摄人的气势,这一吼,顿时全场静悄悄。
「大夫来了!」一个伙计边喊边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拉着一名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老掌柜赶忙拜托大家让个位置,催着大夫上楼,「快,快往这边来。」
同心楼门外也已经叽叽喳喳的围了不少人,好奇地问出了何事?
二楼一间厢房,里面有两位中年妇人,一个情形看来已经很不好,另一个还能说话。
老大夫先注意到一名俊美男子,锦衣玉冠,身上有一种摄人的威严气势,是那种久居上位的权重之人。
「还不快看病人。」傅言钦冷冷的道。
这一眼,让老大夫有些发怵,急道:「是、是。」
两名妇人及两名丫鬟也有点怯怯的看着傅言钦,她们都不知道这人是谁,方才她们才眨个眼,他跟那名灵秀倾城的姑娘就相偕走进来。
孟乐雅其实还有点晕乎乎的,傅言钦是施展轻功带她飞檐走壁从同心楼二楼后方的走廊绕过来,她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护着她进了厢房。
老大夫看诊后,做了紧急处理,「这类毒物引发体质过敏,严重会呼吸困难,甚至死亡,好在抢救得宜,只要休养一段日子,便能恢复。」
老大夫跟着检查桌上剩余的糕点及茶水,结果是糕点表面被洒了轻量的毒药。
孟乐雅立即上前察看,确定上面甜点的糖粉不对,原本的晶莹白糖还多了两种更细的白色及米色粉粒,但因颜色相近,又洒在玫瑰色糕点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傅言钦让人立即去一趟厨房,果然糖罐被动了手脚,但能进出厨房的也只有他们这几名厨师跟厨娘,也就是他们都是嫌疑人,吓得他们纷纷下跪,「我们哪敢做这种事?主子饶命啊……」
孟乐雅知道这款甜品很受欢迎,不会只有这一房的客人吃,连忙跟傅言钦说。
傅言钦还没做任何动作,老掌柜已经急着过来禀报,一到三楼陆续有客人中毒,只是中毒的程度不一,有的只是想吐,有的已经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