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悄悄地自她口中吐出,轻柔的嗓音却像把利刃似的,毫不留情地割断了他的生命线,抽净他全身力气,震得他几乎无力还击。
“袂袂!”
“我要陪在阿郁身边。”
“我了解,我们可以等她清醒过来……”
叹了声,虹袂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急切的解释,“这些年,阿郁为我付出的一切不是几句感谢就可以抹灭的,在里头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她,或许我早就崩溃了,如今她需要我,需要我陪在她身边,我无法舍弃她。”
“她比我重要?”
她不语。
静待了半晌,薄傲强迫自己问出口,“在你心中,她比我还重要?”
她仍然沉默以对,隔了多年,她仍能一丝不漏的感受到,他胸膛传递而出的体温,不曾淡忘些许的怀中温暖依旧,眷恋更切,万分难舍,但她不能不舍啊!
怎么才能婉转的告诉他,在她生命中,他的存在已然是无人可取代,这辈子,她的眼光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可是现在的阿郁更需要她,即使是极想跟着他远走高飞,但她也是万万无法走得无牵无挂。
“她,比我还重要!”她的沉默以对是他的致命伤,心冰冰冷冷,测不出痛有多深,也扬不起半丝感觉,“我、我会……我会走的……等她清醒过来,我就走。”再留下来,只是徒增伤痛。
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化为声音放于唇瓣,不舍缠绕满心,泪涟涟的雾眸慢慢闭拢,收不回满心伤痛,却教泪水成功的挤出了眼眶,一滴、两滴,不动声色的将衣襟整片湿濡。
“嗯。”虹袂轻吸了口气,无法说出再见两字,因为这一别,今生今世恐怕已跟“再见”再无牵系了。
???
好几天了,自从知道阿郁脱离险境且清醒过来后,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他该是离开意大利了吧!
捧着束嫩黄的郁金香,虹袂低垂着脸,缓缓地拐进杨崇郁病房前那条长长的走廊,忽地,怅然的眼移向让阳光给染茫的窗外,天空,碧蓝澄清得让人无端的想哭。
傲傲走了,再一次地自她生命中撤离,可是她仍然连开口要他留下的权利也没增加半丝,她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依然是个与幸福无缘的女人。
哀伤的泪水涌上眼眶,抿抿唇,强忍下唇畔的那声轻喟,虹袂茫然驱动着自己的脚走向病房。
得打起精神来,阿郁需要她的精神奕奕,她不能就这张哭丧的脸让阿郁瞧见,会影响阿郁的病情的,不行、不行,她得打起精神来,在走进那道房门前,就算没有灿烂的笑容,起码也得将悲伤敛去才行,无论如何,她一定得打起精神来。
一步一步,步伐迈得沉重,每跨一步,心酸更深,傲傲终究还是离开她了,好想哭!这么多年了,以为心中的暗痂该已经痊愈,若有机缘遇到薄家的任何一人,绝对可以做到笑脸迎人才是,一直她是这么想着的,怎料得到当想象成真时,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瞥见遥遥的刹那,心脏也曾停摆了,若非费尽全身的力气强挣出勇气,又怎能面色从容的迎向她的驱前询问?
哗,好痛!轻呼一声,虹袂猛地停住脚,伸手抚着额着的撞击点,低俯着头瞧见一双嚣张的大脚丫挡在发她眼前,动也不动。
过分,太过分了,忿忿不平的酸涩怒眸狠狠地移向不识相的挡路客,谁呀?那么过分地站在走道上当路障,她正难过呢,这家伙没看见吗?
“对不起,你挡在走道中……你!”虹袂吃惊的瞳眸愈睁愈大,傻愣愣的,连怀中的花束落地板都浑然不察,怎么可能呢?!
“我又回来了。”
“你……”
“想说什么就说吧。”他语气中,有着无奈地认命及重新燃起的希望。
“你……飞机呢?”
“早飞走了。”摇头兼耸肩,薄傲叹了声,炯亮的黑眸却紧锁着她不放,“如果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搭下一班。”
“为什么又留下来?”
“因为,我不想再空度另一个六年。”他虽又恼又气又怨,但眼底仍带笑,“就这么举白旗投降,我不甘心、不愿意,更走不开。”
“空度另一个六年?”有些些的,她有些些懂了他的心,他这……还是为了她吧!
“失去了你,日子照样过,却过得如行尸走肉般,连痛苦都难以感觉,如今找到了你,我绝不愿再一次让自己过那种寻不到生命迹象的日子。”大手轻轻抚上虹袂接近透明的白皙脸颊,薄傲唇畔的柔情缓缓泛开,“宁愿就这么赖在意大利跟你耗下去,一年、两年,就算是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等。”
不争气的热气瞬间盈满她的眼眶,“等……等我?”
“是,等你,等你愿意再一次地接受我,等你尽完了你想尽的责任,等你心甘情愿的再一次融入我的生命中。”
“你……你的公司……事业……”
“浪费了那么年,我才知道我的人生全都握在你手中,没有你,奋斗的终点令人恐惧,别担心,我不会再催你了,你想待在意大利,我陪你,你想待在她身边,可以,我陪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反正无论你在哪里,你想去哪里,我一定陪着你。”
“你、你这又是为了什么?”虹袂感动地说,好久好久没像此刻般,满心有着痛哭一场的冲动,怎么可能呢?她都已经强迫自己得开始适应孤孤单单的余生了呀,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呀,她不值得傲傲这么的牺牲哪!
“我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噙着泪水,她仰视他,蕴着哀伤的眼里有着淡淡的不解与疑惑。
“我爱你。”
猛地抿住嘴,她不敢置信,泪水颤巍巍的自眼眶泛涌而出。
“这话是迟了些才说,但是应该还来得及,是吧?”他修长的指头轻轻滑过她的颊际,挡住了热烫的泪水,却又引出更汹涌的泪源,“啧,什么时侯,你变得这么爱哭了?”心疼的眯起眼,薄傲凝视着她像是决了堤的泪水攀上他的指腹,侵上他抚在她唇上的指梢,一滴一滴的将她的衣襟染湿了大片,“从来不知道你的身体里竟然窝了那么多水分。”“傲傲……”虹袂轻唤,好想大哭一场,自他出现后,这种冲动一点一滴的被启动着,傲傲,这教人心魂激荡的男人,这辈子,大概只有眼前这男人才能轻易的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
“呵。”眨眨湿濡的炽热黑眸,蕴着喜悦的笑容自薄傲唇畔绽开,“还是听你这么叫我顺耳。”
“没有别人再这么叫过你?”她问,怎么可能?六年的时间不算短,以他的条件,身边真不曾有过别人?
“你以为别人敢像你这么胆大妄为呀?”
一语双关,说得她脸蛋泛起酡红,“我……”
“别我我了,你以前没这么拖拖拉拉的。”
“以前,你总不爱听我叫你傲傲的。”隔了六年,她第一次允许自己这么直接的掏出尘封的记忆。
“以前,你也压根儿就不理会我的抗议呀!”双手托腮,薄傲慢慢地将她的脸移到眼前,温热的气息互袭着彼此的心,“我爱你。”
“你是真心的?”
“你什么时侯变得这么多疑又胆小了?”
“自从……你没来接我的那一天起,一切的苦难,不就自那天起的吗?”
倏地猛合上眼,半晌,薄傲轻叹一声,炯亮的瞳眸闪着积沉已久的伤痛,“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你发誓?”漾着水气的眸子紧凝着他,莹莹的闪着诱惑,像是能在瞬间将人给引进里头浮沉。
薄傲没有回答她,轻轻地俯下身,两唇相触……
“喂,拜托你们也稍微控制一下行为吗?这里是医院走廊,不是旅馆耶,我只是住院,你们当我是死了不成,胆敢在我面前亲亲热热。”杨崇郁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冒出来,口气里尽是不满,妈的,躺在床上等了半天没见到小袂,就知道她铁定是教人给拦下来了。
身子微僵,虹袂顶着张红通通的脸跃离薄傲的怀抱,凝望他的眼神闪耀着祈求与歉然。
翻了翻眼,无声轻叹,薄傲侧身望着那扇被拉开条小缝的门。
杨崇郁的身子还卡在助步器里,助步器也还堵在门后,但她的脑袋瓜却已迫不及待地探出房门视察敌情了。
瞅着那双恶狠狠瞪视自己的怒眸,薄傲不禁苦笑盈心,看起来,回台湾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