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一角,陪两个小丫头闹了一整晚的薄浦也累瘫了,而薄遥则斜趴在他身上,横卧在地毯上,浅薄规律的呼吸声泄漏了他睡着的事实,而薄遥则斜趴在他身上,早就已经不知睡到第几重天去了。
“是呀,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哪来的精力。”徐佳洁笑着说。幸好,小浦还挺有玩心与耐心的,愿意陪她们一块儿疯,还玩得挺起劲的呢,要不然,此刻瘫在地上的,准是他们老夫老妻。
可说也奇怪,不管怎么闹、怎么玩,笑闹终了,睡眼惺忪的袂袂一定会哈欠连连,跌跌撞撞地寻到小傲怀里,舒舒服服地将脸窝在他胸口,这才甘心闭眼睡去,五个年头里,回回的生日餐会,全都是这么落幕的。
袂袂向来就爱黏小傲,而遥遥又喜欢黏在袂袂身边,三个人就像是条最简短的食物链似的,一个巴着一个。方才若非小浦临瘫向地板前,善心大发的哄走遥遥,小傲铁定就得负担两个小丫头的体重。
家里四个孩子,惟一置身食物链外的,就是小浦了,那小子只喜欢跟学校的兄弟们和在一块,偶尔才会良心发现的陪陪两个精力过旺的妹妹。
一声细微的咕噜,偎在薄傲怀中的小身子动了动,漾在唇角的口水旋即将他的衣襟渗湿了一小方。
拧眉着笑,薄傲轻轻地以指拭去她唇围的水意,凝望那张餍眠的小小脸庞半晌,忽地轻声清了清喉头,“爸……”“想问什么?”茶杯停在唇边,神情悠然的薄忠霖望着欲言又止的大儿子。
“袂袂的爸妈呢?”在他心中,这个问题一直萦绕不散,“那年,为什么你们会接袂袂回来?”
“你不记得了?”薄忠霖有些讶异,怎么当时他没跟孩子们说原因?
薄傲摇摇头,很确定的否决了父亲的疑惑。
犹豫片刻,瞧见妻子脸上不表意见的耸耸肩,薄忠霖轻叹了声,“也好,你都高中毕业,也已经算得上是大人了,过去的事说给你知道也无妨。”啜饮了口热茶,他直视着大儿子好奇的黑眸,“袂袂的母亲是……曾经是爸爸的好朋友。”
“女朋友?”一针见血,薄傲丝毫没有留情地揪出重点。
“嗯。”薄忠霖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在娶你妈咪之前。”
“爸,你移情别恋?”
“是吗?”大儿子近乎质询的尖锐口吻,猛地让他陷入回忆,“或许,说是移情别恋也对,那年,你祖母拿性命要胁,我才会娶了你妈咪,而我那时已经有了小玫,就是袂袂她妈妈。她爱我,却也尊重我的决定,伤心地看着我娶了你妈咪,却从来不曾开口向我要求些什么,就是这么痴痴的、静静地在一旁等了我几年。”忆起过往的点滴,总不自禁地让人唏吁了起来。
“后来呢?”下意识的,薄傲往妈咪那儿瞥了眼,惊诧地发现,她的神情有着漾满幸福的浅笑,也有着微微的怅然及失落,百般感触中,却没有他总料中该有的伤害的愤怒。“她真的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女人,若非在一次口角中,我口出重话伤了她,以致她一气之下决定嫁给顾晴川,或许至今,她仍会无怨无悔地守在我身边,就这么终了一生。”“顾晴川?”
“他是袂袂的生父。”不知不觉,薄忠霖怔忡的眼又落在沉睡安眠的小丫头身上。
是老天爷刻意的巧思安排吧!这辈子他无法还予小玫的关爱与心怜,却因缘巧合的全都投注在小玫的女儿身上。
袂袂像极了小玫,眉、眼、脸蛋,全都与母亲神似,但比母亲更富有旺盛的生命力与无止无尽的源源生气。小玫是个很善感的娇弱女人,眉梢永远带着一抹浅浅的忧伤,而袂袂年纪虽小,却仿佛随时都将生命给掌握在手中般的充满自信,而这一点,或许是源自她的父亲顾晴川。
审视着父亲毫不遮掩的怀缅与感叹,蓦地,薄傲有睚不满,替始终不发一言的母亲感到不满。
“爸,即了妈咪后,你跟她是不是还有什么牵扯?”
“你这是什么话,好象我后来还跟小玫藕断丝连似的,我是这种人吗?你妈咪都还比你信任我哩。”薄忠霖有些气恼。
“那……要不然,你为什么在心里还会对她有着愧疚?”薄傲不解地问,自妈咪脸上的神情,他的确是挖不出半丝委屈,可是爸的口气里,确实是有着鸡婆的歉意。
“小傲,你还年轻,感情这事对你来说还算青涩的功课,过几年,你就会慢慢了解我的心情。”
“男欢女爱,原本就是你情我愿。”血气方刚,薄傲不太服气父亲的话,“这无关年轻与否。”
虽然他向来不搭理身边那些女同学,也没啥兴趣谈场恋爱,何况平常学校的课业已经占去他大半的注意力,享受由书本获得的各类知识,在各项运动场上恣意渲泄蕴含的青春的体力,从小到大,他是个教师长疼爱的资优生,却也不是个中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知道什么叫现实社会,也知道在女同学眼中,自己是个条件优极的对象,只不过他对感情这玩意不感兴趣,认识他个性的人全都笑人如其名,有时,对女性而言,的确是稍微冷傲过了头。
可是,没看过猪走路,好歹也吃过猪肉,他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在听,生活周遭的风花雪月多得教他不了解憎爱分明为何物也难。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时侯如果不是我的三心两意,事情应该会有较好的结局。那时,我无法抛弃你妈咪,可是又狠不下心割舍与小玫的感情,就这么一拖再拖,让小玫虚度了几年的青春,一心一意只等着我回头……”想到自己当年的优柔寡断,薄忠霖无法原谅自己。
“结果?”
“我伤了她。”眼中带着懊悔,他望着大儿子,“你爸爸是个混球,为了自己的幸福竟然说出一些相当伤人的话。那在晚上,她没在我面前哭,但却更让我觉得难过。我真的很后悔,可是她没有原谅我,从那天开始,她就切断了跟我的连系。”
“忠霖。”徐佳洁将手轻轻盖上他的手。
“我没事。”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薄忠霖感伤地朝她一笑。或许是上辈了烧了几炷好香,虽对不起小玫,却仍有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妻子陪在身侧,此生,他已满足,往后的日子,他只希望能对小玫的女儿做些补偿。
同情兼仍有些疑惑未解,薄傲静静的望着满脸歉疚的父亲,搁在虹袂身前的温热大手,不知何时已将她一双微温带凉意的小手经兜进手心里。
“你从此就失去了她的下落?”
“还是你妈咪细心,偷偷找到了她,可是我们不敢去打扰她,直到袂袂她父亲出现了。”
“喔,他是个怎样的人?”
“顾晴川?”湿濡的眼睛微微一亮,薄忠霖的唇畔也有了浅浅的笑意,“他呀,是个行事很令人菲夷所思、脑子相当灵活的男人。”若非如此,怎能让小玫浑身的冰霜褪尽呢?
“爸,你很欣赏他?”
“小玫结婚前几天,我曾经约了顾晴川,两个人长聊了一个整天,他是个好男人,将小玫托付给他,我也放心了。”
“他一直都知道你?”
“嗯,顾晴川真的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他一直知道我的存在,明知道仰慕已久的女人一双视线是在别的男人身上,却无怨无悔地守在她身边。”薄忠霖露出欣慰的表情,比起顾晴川,他逊多了。
幸好顾晴川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了几年,他的深情终究赢得了小玫的心。
“原来袂袂的父母跟你们还有这么一段关系喔。”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薄傲忽地想到了问题的重点,“那他们人呢?”既然结局是对幸福佳偶,怎么袂袂又会被他们薄家收养?
“他们……他们……”
想到那年的火,薄忠霖的眸子又起了雾,都这么多年了,却始终觉得那熊熊火焰仍在他眼中燃烧。
“爸?”瞧出父亲的情绪落入怅然的遗憾,他转向母亲,“妈?”
“死了,都死了,一把火将顾家给烧得精光,他们夫妇都死了,袂袂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啊!”
“他们是对好父母,可惜跟袂袂缘薄,无法再继续保护她,小傲,以后你要替我们加倍地疼爱袂袂呀。”
年方十八,但举手投足间皆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听到父母的叮咛,薄傲浓眉微敛,不知怎的,稍带犹豫的视线又投向袂袂娇憨稚气的睡脸,是这样的吗?加倍的疼爱……
“小傲?”
“当然。”情不自禁,薄傲食指轻轻划过虹袂唇畔那抹甜笑,眉头却拧得更深了,“她现在是我们的小妹妹呀。”不约而同的,薄忠霖夫妇对视了一眼,想说什么,但却教彼此的眼神给压抑了下来,或许,再等几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