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圆圆的眼睛都是好奇,打听各类消息可是她最大的嗜好。
薛吟曦没回答,也不晓得是不知情还是不好提。
半夏又换了个话题,「小姐替朱世子看病可是他的荣幸,还得寸进尺的要小姐您笑,可恨他不喝药,不然加几斤黄莲进去多好——」
主仆三人往薛吟曦所住的兰阳院走去,一路上都是半夏的叽叽喳喳声。
半夏口沫横飞的抱怨半天,自家主子却毫无回应,她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眼睛一亮,等薛吟曦回屋小憩后,她跟茯苓说要去上茅厕,一转身却是溜去跟夫人告状。
一身妇人打扮的郭蓉年约四十,有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五官明媚,保养得宜又未曾生育,看来不到三十,她全身无多余赘饰,一袭粉绿裙装透着股强悍气势,听完半夏连珠炮似的一席话,她柳眉一横,一拍桌子。
「这小子皮在痒,给他看病还得陪笑脸?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不正经的女子了!」
她卷起衣袖,气极败坏的就往外走,半夏也抬腿跟上想去看戏。
「大人来了。」
屋外传来通报声,屋里侍候的人都暗暗松口气,半夏一来她们就让人去通风报信,幸好,大人回来得及时。
帘子一掀,薛弘典走进来,也带进一丝凉风,他目光落在妻子卷起的袖子上,「做什么呢?外面天凉,还是屋里烧地龙热着夫人了?」
「不是,夫人是要去教训朱世子呢。」半夏很愉快的抢话。
薛弘典头疼的看着半夏那张俏丽小脸,心知女儿没吭声,显然是默许小丫头过来传话的,这也是在暗示她真的不想替外甥治伤,但见夫人越过他就要出去,他连忙上前一步把人拦住,「等等。」
「等什么?等女儿被欺负够?我跟你说,就算是你亲外甥我也照打不误。」郭蓉甩开他就要踏出门,但薛弘典仗着男人的身材优势,硬是将只到他胸前的小辣椒圈进怀里。
房里侍候的下人也极有眼色,连忙退出去,就连半夏也赶紧溜了。
「你干什么?大白日的——」她半眯黑眸,伸手揪住他衣襟。
「夫人,为夫不想干什么,就想要夫人息怒而已。」他轻轻拍拍她的手。
薛弘典斯文温润,但在自家夫人面前更是温柔,他知道妻子将所有的耐心全给了医术,后来收养了女儿,又分出了些耐心,这几年脾气只有见长,他安抚爱妻的次数也在无形中变多了。
「夫妻一体,他不也是你外甥吗?我去跟他说说就好。」他好声好气的劝说,又提醒她有新药还没试,果然成功引开妻子的注意力。
「也是,把时间花在那小子身上也太浪费了。」郭蓉抬步转往她的捣药室去。
县城老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大大吐了口长气,再以袖拭拭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举步就往外甥住的竹林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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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纨裤世子爷(2)
竹林轩地处偏远,但有各种盆栽,虽不是什么矜贵花卉,但胜在清雅,离前面的衙门远了些也图能个清静,遂安排朱哲玄在这里养伤。
薛弘典进屋时,空气中还有股淡淡未散的药味。
朱哲玄有气无力的趴卧在床,但放在小几上已凉掉的汤药仍有八分满,在一旁照顾的丁佑跟宋安向他行礼,再摇摇头。
他示意两人出去,再揉揉眉心,坐到床边,看着背对自己装睡的外甥,不疾不徐的开口说起往事,「你母亲是你外祖父最娇宠的掌上明珠,她与你父亲自小玩在一起,两人成亲在当时可是件美事,不过当你父亲立下军功后,你外祖父就开始担心,毕竟家境稍好一点的人家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何况是新贵侯爷——」
他顿了顿,续道:「但时间会说话,你父亲其实已经很好了。」
朱哲玄闷闷的声音陡起,「他当然好,他有新妇、有新儿子,就我是多余的。」
闻言,薛弘典笑出声来。
朱哲玄气得转过头,但动作太大,痛得他俊脸扭曲,忿忿的又转回头,这伤真他奶奶的太痛了。
「难怪吟曦会跟我说你的伤不好治,我还奇怪,那么要强的小姑娘居然会说这种丧气话,原来她早已看出你的伤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清风,你都几岁的人了?」清风是朱哲玄的字。
朱哲玄不用去看舅舅脸上的表情,都听得出舅舅口中的浓浓调侃味儿。
「她笑话我了?罢罢罢,总归我也不喜她。」朱哲玄气呼呼的,突然又觉得难过,「舅舅看着吧,我这世子不会当太久,父亲早就想把世子之位交给弟弟,他就是气我占着这个位置,才会迫不及待的把我送到你这里来。」
「你胡思乱想什么?」薛弘典敛了笑。
「我没有,我知道父亲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出身商家的母亲,他守丧十年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就是个薄情郎!」
「清风——」
「舅舅不必替父亲说话,我二十多了,难道看不出父亲对外祖家有多不喜?那女人的哥哥在京城里当官,舅舅你明明中了举,却被外放到偏远的穷县城当官,如今在外兜转了十多年,仍是一个只管户籍田地的七品芝麻官,父亲明明是今上眼中的大红人,却从来都不曾帮衬或扶您一把。」
薛弘典没想到外甥竟为自己抱不平了,想起早逝的妹妹,他喉头便酸了,看着俊俏的外甥,他的相貌多承自妹妹,就连个性也同样执拗。
他忍不住像妹妹小时候那样,轻轻揉揉朱哲玄的头,「你听舅舅说……」
接下来的时间,薛弘典说明是自己主动要求外放,希望将家族经商的经验融合为官之道,为穷县城挣来富裕,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再加上爱妻也不想被局限在京城这块富贵地,认为学医就是要不断探索累积经验,因此外放是全了夫妻俩的心愿。
奈何朱哲玄听在耳里却另有解读,觉得舅舅只是在安抚自己,要自己别怨亲爹。
薛弘典在官场打滚多年,识人无数,怎会看不出外甥并未听进自己的话,只能无奈地伸手轻轻揉揉他的头。
「早点把伤养好,想做什么也能去做,来这里都十天了,只能窝在这一方天地不闷吗?舅舅知道这里不如京城热闹,若是你不喜,待伤好了,江南那里的繁华不输京城,薛家上下几十口人,想玩什么也有多人相陪。」他好言说着,不忘再加上一句,「前提自然是你的伤好了。」
又是一个想将他送走的人,他到底有多讨人厌?
朱哲玄咽下喉间的苦涩,哑着声音说:「我能换大夫吗?」
「你舅母跟表妹,只能二择一。」
不是薛弘典非要坚持,但知庾县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就是她们母女,往外找舍近求远不说,自家娇妻肯定第一个暴走,使不得。
「舅舅,我二十几岁,是个大男人了,疗伤都得光溜溜的,就不能找个男大夫?」朱哲玄真是气啊。
「你害羞了?不能啊,这都几天了,也该习惯了。」薛弘典一手抚着下颚,一脸的困惑。
朱哲玄快气疯了,舅舅算什么青天大老爷,根本就不靠谱!
他气急败坏的吼,「我害什么羞?该害羞的是她们才对!舅母就罢了,怎么说都成亲了,那丫头怎么一点羞怯都没有?」
「吟曦是大夫,这几年她跟你舅母上山下海帮一些穷人家看病,就连男子最隐私的伤处也帮着处理过,其他地方裸露又算什么。」
说到这事,薛弘典也有些头疼,但妻子直言当大夫的人胆子就要练起来,不然如何诊断病情?
闻言,朱哲玄不以为然的轻嗤一声。
薛弘典再解释,「你也知道你舅母家的祖辈都是大夫,在杏林界赫赫有名,这几年在外行医,名声更是远播,总有些奇病难治的病患前来求医,吟曦的出现让她能将一身医术手把手的教,也将吟曦的胆子练出来了,她看的从来只是伤口,不是男人或女人,你不必顾忌那么多,让她看也不会缺块肉不是?」
蓦地,门帘掀起,人未进,郭蓉扬高的怒声已起,「不必!我还不想让我的女儿污了眼睛呢。」
郭蓉气得小脸通红,几步冲到床榻前,若不是薛弘典及时拉住,爆气的某人肯定将不知人间疾苦的朱哲玄拉下床了。
「夫人怎么来了?」他握着她的手,她拼命要甩手却甩不掉,只能恨恨瞪丈夫一眼,再没好气的看着倔强地看着她的朱哲玄。
「好在我来了,不然怎么会知道这小子多么可恶!有人给你看病就该感恩了,还挑人看?你这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可知外面有多少人病到起不了身也不敢找大夫,因为看病要花钱,他们只能生生熬着,再痛也要熬着!」
「夫人,我们先出去。」薛弘典哄道。
「朱哲玄,舅母瞧不起你,小眼睛小鼻子的,气度比女子还不如,你书都瞎读了,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就让他伤口溃烂发臭,活活痛死好了,省得委屈我的好女儿来这里看他脸色,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