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他冷眸,隐约咬牙。
“……喏。”
我圈你个叉叉……大龄.单身狗.男人果然阴阳怪气,夸不到三秒就故态复萌!
她后臼齿狠狠磨了磨,最后还是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
“准备一下。”李衡佯装没看见她的忿忿,嘴角依稀上翘。
“准备什么?”
“稍后庆元长公主自然会把那桩案子捅到大理寺来。”他负手淡定。“你同我一起去验那帐房的尸。”
“庆元长公主会肯答应我去?”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唐朝的公主都不好惹啊,动不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别说捏扁她一个小小九品小吏了,就是当街鞭打官员啊,抢人老公当驸马啊,砸金买小倌儿啊什么什么的……她都听过十几件啦。
虽说还没有上升到人命官司,显然也是碍于圣人的颜面和威严,公主们多少会收敛一咪咪,可是不把人弄死,也可以弄残啊……
她打了个寒颤,完全不想成为公主们的新一桩“丰功伟业”。
“放心。”他看了她一眼。“她会,还会亲自上大理寺相请。”
她面露怀疑——不能吧?堂堂长公主,随便派个管家或侍卫来通知也就很给面子了,还会贵人玉趾踏贱地?
可是曹照照从开始进入社会工作的那一天起,就深谙“就算觉得老板有可能在弧但还是得表现出老板好英明神武天纵奇才好棒棒”的职场讨生活之术。
——不然怎么应付某些因为压力过大而爱发飙的护理长?
——怎么记住每个医生有不同的习惯,还要忍受某些医生的高傲自大坏脾气?
——怎么强迫自己背一堆医院宗旨和愿景,还得在院长假仁假义来慰问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
更遑论她们上班环境是病毒最多细菌最凶的地方,而病人和家属大部分时候还比病毒细菌更有杀伤力……
总之,能在急诊室这个战壕熬出来的,都是百链成钢的铁血英雄啊!
欸?这样对比之下,这两年来在大理寺的磨练也算是小菜一碟了。
“行吧!”曹照照瞬间又原地满血复活了,嘿嘿哈哈握拳道:“我也不会被打倒的!我再去把线索理一理,看看有哪儿疏漏了!”
李衡看着生龙活虎蹦跳往前冲的娇小青袍身影,目光不自禁灿如星辰,熠熠闪烁……笑意隐隐。
便是最喜看她,小小身子却似蕴有万丈阳光生机蓬勃。
彷佛有再多的波折磨难,纵然压弯了腰,只要再打个滚儿,又是一条好汉。
一盏茶辰光后,曹照照兴奋地抱着两只卷宗匆匆跑过了大半个大理寺,气喘吁吁地奔到李衡面前。
“大人!大人!您看我查到了什么?”
她小脸红扑扑,满头大汗,乌黑滚圆眼睛亮晶晶,仿似一只扑到了蛾子前来讨拍抚称赞的狸奴。
李衡有一霎的失神,大手险些管不住地抬起顺毛……然而终究是克制住了,改握拳到嘴边微微咳了一声。
“说吧,查到了什么?”
“您看您看。”曹照照展开卷宗,青葱小手指着其中一处,又打开另一张粗糙纸张。“崔大娘籍贯鲜卑,这是她留在户纸上的手印,旁边有登记户籍的书吏载明,因崔氏不识字,所以只盖手印不留签名。可这一份是十五年前买卖交割胡饼铺子的契纸,上头崔大娘却签了名,用的还不是鲜卑字。”
李衡若有所思。“若是崔大娘故布疑阵呢?”
她一愣,眉头打结。“嗯嗯,这也很有可能啊,毕竟她如果有所图,这场计划早在十五年前就开始了,自然不可能露出这么大的马脚……所以这处陷阱,坑的就是我这种人。”
“怪不得你。”他见不得她愁眉苦脸,温和道:“我看过崔大娘这份契纸,落名字体为小篆,而且还是李监阳冰公之‘铁线篆’,又名‘玉箸篆’,劲利豪爽,风行而集……崔大娘的笔力,颇有阳冰公三分神韵。”
她眨眨眼睛。“您的意思是,崔大娘有可能是阳冰公的后人?”
“我已命人去查了。”他让她先入席而坐,递予了她一方洁白无瑕朴实细腻的大帕子。“擦擦汗。”
这方帕子刚刚从他袖底取出,还浸润着他身上干净而醇厚的男人体香……曹照照原先没多想,直到凑近了脸上要擦,闻到了那淡淡气息后,瞬间一僵,像触电着了般火速又把帕子塞回给他!
“不不不,不敢有劳大人。”她赶紧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头脸,咧嘴一笑。“我这人糙惯了,哪用得着那么精细昂贵的雪锦擦脸啊?没得勾破了丝,还得赔您钱呢!”
李衡英俊沉静的脸庞瞬间黑了一黑,恨恨地收回了帕子,冷沉着声道:“随你!”
“……”干嘛又生气了啦?
一天内分泌神经失调个三五遍以上,他就不担心提早老化更年期吗?
曹照照也觉得很冤枉,她这两年来都努力循规蹈矩融入唐朝社会风气了,不然还想怎样?
想一开始被他带回李府时,她大大咧咧的二十一世纪小资女作风,很是被他狠狠鄙视和整顿了一番,天天罚站罚写罚跪坐。
后来虽然笑不露齿、立不摇裙这两点违反人性的规则是很难做到了,可什么是尊什么是卑,她也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到底想怎样啊?很难伺候捏!
“那下官再回去研究案情了。”她在内心比过无数中指,还是碍于形势比人强地低头夹着尾巴想溜。
“在这等着。”他修长指节在檀木案上轻轻敲了下,声音虽轻,却有雷霆万钧之威压。
起身了一半的曹照照只得又缩头缩脑地坐了回去。
等什么?等外送到府呀?
她嘴里嘀嘀咕咕,李衡已不是头一次听见她说这些令人听来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词汇了,撑着鬓角,还是把那口闷气憋了回去。
第3章(2)
幸亏一个清秀少年很快就疾步而至,执手行礼道:“见过主人,胡饼铺子果然有地窖密室。”
“耶?”曹照照精神一振,睁大眼睛。
李衡神色深沉,看起来一点也不讶异,“有何发现?”
“发现此物。”清秀少年名唤清凉,恭敬递上用上好雪白绫帕包裹妥贴的一物。
他接过,掀开的刹那一股奇异香气飘散开来。
曹照照伸长脖子一看。“这——是乳香吧?”
他沉静的眉眼有一丝异样,绫帕上是一小只乳黄色若石若脂之物,边缘隐约烧过,香气浓密。
“此物名唤‘多伽罗香’,”他接口。“你果然识得?”
多伽罗香,又名乳香,是乳香树的树脂,价值千金。
此物自来是豪门贵族熏香所用,也用于祭典,非常人所能取得……李府中虽也不乏此等名贵熏香料,可李衡为了审理案件参与验尸,未免紊乱鼻息,自任大理寺卿后就再不让府中下人使香熏衣。
曹照照,是怎么知道多伽罗香的?
她的出身,始终是他两年来难解之谜团……
“大人,你就是不放弃随时试探我是吗?”她用不悦掩饰心虚。“我已经说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从哪来,如果你能帮我找回我家人,帮我回家,那我就太感谢大人了。”
——失去记忆力这招就是这么好用,只要她不认,谁会知道她是哪个时空的人?
别试图跟她讲道理,这年头穿越小说都落伍了,她还莫名其妙被迫穿越到唐朝来,这又有什么道理可言?
面对她炸毛狸奴似的咬牙切齿怒气冲冲,李衡忽地笑了。
这一笑,犹如玄冰融化,清风拂来,梅树绽放……
曹照照差点抵挡不住,赶紧转头避开这杀伤力惊人的美色。
“别多心,我没有不信你。”他低声安抚她。
他只是有些莫名担忧……
清凉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曹照照,没来由觉得自己在这儿好似挺多余的,可又不敢擅自离开。
“说说地窖的情况。”李衡修长漂亮的手指摩挲着那一小枚多伽罗香,若有所思。
“是。”清凉神色一正。“胡饼铺子炉火移开之后,底下有一密窖,里头有两只箱子被挪走痕迹,此物正落在角落处。”
看出曹照照的疑惑,李衡低声解释。“昨日人多口杂,未免风声外露,我命清凉昨夜暗中回胡饼铺调查。”
“清凉你辛苦了。”她恍然大悟,同情地望向清凉,差点问出——老板晚上有给你加班钟点费吗?
“不辛苦。”清凉察觉到主人陡然变冷的眼神,头皮一炸,忙躬身告辞。“主人,清凉先告退了。”
曹照照一头雾水,直觉回头看向李衡。
李衡俊美肃然脸庞巍然不动,眼皮眨也不眨。“——你如何看?”
她没看出这两个人在打什么机锋,只得把注意力转回案情上,沉吟道:“两只箱子如果装的都是香料,那价值不下五千金……难道是杀人夺香?”
他将多伽罗香放回案上。“线索不足,尚不能论断。”
她有点沮丧。
是啊,背景神秘的崔大娘,身家钜万却在长安卖了十五年的胡饼,是为了什么?
那个伪装成崔大娘的杀手又是谁?他杀人后留在胡饼铺子,目的又是什么?消失的两只箱子装的确实是香料吗?又是谁运走的?庆元长公主府的帐房遇害,身边有她的鱼袋,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