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这一切的苦难不该是由纭妹承受的。
“幸好这孩子虽然整天茫神茫神的,但警觉性还有一点,听到我在外头大喊大叫地就被惊醒了,可是在逃出来的时候……”
何悠作没作声,凄切的酸涩热烫了心眼,他已经完全被这个消息给震慑住了。
“都是我的疏忽,如果那时候我没睡着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出事至今,她的自责只增不减。
“她伤得很严重?”
“唉,要怎么说严重不严重。她受过训,知道在面对熊熊大火时该怎样将灾害减到最低,这是幸运。但是风太大,火势太猛,屋子烧得实在是太快,一眨眼工夫,整个屋子都红透了,她勉强逃到大厅就被塌下来的梁柱给压到了,等我们冲进去将她救出来时,她已经被呛晕了,但是,总算是将命给捡回来了。”
“纭妹呢?”他要亲眼看她。他必须。否则,哀戚的心无法平复。
“你要见她?”
“对。”
端详着他,片刻,秦妈妈沉声叹气。
“因为那场火,阿妹她的右脸颊被灼疤了,伤痕一直延伸到颈子,就算可以植皮,也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虽然没有感染到别的并发症,可是她的呼吸器官跟肺功能也因为吸入太多的浓烟而受到影响,这段日子以来,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说不定,她的身子就这样一直弱下去,这样子,你还想见她吗?”平铺直述,秦妈妈没有半丝欺瞒。
悠作这小伙子会飞来台湾,应该代表他对阿妹仍是有心。但,如果他知道阿妹她遭火灼伤却无法面对呢?
不成、不成,宁愿在他们还没见到面之前先让他知道详情,由他自个儿做选择,是留下呢?还是及早回头!
身为人母,她是有着私心,与其让他们见到面后,他可能会有的嫌恶表情再重创女儿脆弱的心一回,还不如就这么打消他再续前缘的念头。
“纭妹她在哪里?”
“什么?”
“就算她因为那场火而成了钟楼怪人,甚至不良于行,我也绝不放弃她。”他直视着她的眼,态度坚定。
“悠作!”
“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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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何悠作出现在秦纭妹眼前时,她的惊愕更甚于母亲,蓦然瘫软的身子仰靠向身后的树干,慢慢地滑到地上。
“见到我真那么惊讶?”几个大步,他已经在她身前蹲下,轻颤的双手不由分说的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温和的黑眸陡然沉郁。
当逐渐僵凝的指腹触及她那半边脸颊上覆盖的弹性绷带时,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退缩与恐惧。
“悠作?”怔怔的,她凝望着蹲在身前的人,泪眼婆娑,“你怎么来了?”
纭妹的嗓音较以往沙哑,又是因为那场火吗?心蓦地一酸,他忍不住以温热的拇指轻拭着那两片细细抖颤的唇瓣,许久,轻声低喃。
“我来找回私逃的爱人。”
“爱人?”她的话有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仍对她有情?悠作真是为了她来的?
“没良心的女人,我以为你会等我回来。”
“我以为,你不会要我等的。”她的声音发颤。
她想等的,可是,她不敢等,怕等到的是令人心碎的绝情。而结果也如她所料,留下一句保重,第二天上了飞机,他就走得潇洒无憾,连一点讯息都没有施舍给一天比一天更心慌意乱的她。
“小傻瓜,我不是说过了,我只去一年。”
“你也说过,会跟我联络的。”
“呵,看来我的信用真的是破产了。”心疼她清冷的泪珠滚出眼眶,于是眼明手快的以指拭净水意,不让它湿濡了颊际那片极需保持干爽洁净的棉垫,“不是籍口,但到了那里才发现我们真的像是置身在荒郊野岭。”
“是吗?你真的有试图跟我联络?”
“不计任何代价。”见她泪眼汪汪,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你可以跟原梓求证。”他没忘了还欠她一客冰淇淋大餐。
原梓那女人绝对不会对他客气的,说不定,她到时候还会呼朋引伴,狠狠地拗他这一顿。
“不用了。”他说有,而她相信他的话。悠作不会骗人的,起码,他从来不曾拿话诓过她,“你怎么回来了,一年到了吗?”
“还没。”
“那你为什么……”
“因为,一踏上那块土地我就后悔了,是我笨,笨到竟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离开你这么远、这么久。”倾身向她,他小心翼翼地将唇覆上她带着浅浅药物气味的唇,“我想你。好想、好想。”
他的温唇一如以往般柔情款款,可却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处,一寸一寸地将她未覆上棉垫的肌肤添上热气。
紧咬住下唇,她不允许自己回应他的索吻。即使怔茫多日的神智已经因为他的亲吻而逐渐清晰,可她仍强迫自己拒抗他的热情。
“你想我吗?”
想,想得她心都痛了,可是她不能这么自私。
“你看清楚我了吗?”她不答反问。
容貌尚属清妍时,她执着于心中的恶魇,始终不敢将不幸的预言延至到他身上,而如今的她容貌已毁又怎么贪恋他善心之下所残余的丁点爱恋呢。
“当然,我依然眼清目明,而你也没瞎。”随话,他吻了吻她的眼睑。
他紧接着说:“没聋。”他轻咬了下她的耳垂,“没哑。”轻轻地,他覆上了她的唇,热切但不失轻柔地吸吮着她略显干涸的唇,“你想说什么?就算你已经瞎了、聋了、哑了,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可是……”
“我爱你,不论你变成怎样,我都爱你。”微使劲,他将她的身子揽往怀中,“同样的错,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别再这么傻了好吗?”
“别浪费唇舌了,你该知道我的座右铭呀,永不放弃,记得吗?”拉回她欲挣扎的身子,双臂一展,牢牢地将她钳制在怀中,“我的耐性你该清楚得很,这次,我等你对自己有信心。”
“何必呢。”她轻叹。
女为悦己者容,她深知这点。而女人的信心绝大多数是来自己的外貌,可如今,她算是破了相,能不能恢复往日容貌都还是个未知数呢。若非挂念着疼她、爱她的父母,在苏醒过来的那一天,她就对未来全然绝了望。
她钦佩海伦凯勒,可是,她叫秦纭妹,不叫海伦凯勒,自己没有她的那份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生命。
“还那么执拗?纭妹,你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了。”轻言哄着,漾着浅笑的脸上有着和煦如风的温柔,“记得吗?”
“那又如何?”
“让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迷茫的眼越过他怔忡地望着前方,忽然,她笑了,笑得凄怆又教人心怜,“可是,我已经不想再跟任何人重新开始了。”尤其是他。
她的命还在,或许她是天生命韧。可是,展现在她眼前的路还有着重重的挫折,她都没有把握自己能有否有毅力走下去了,更遑论是曾经耽误了他那么多年,如今,该彻彻底底的放他自由了。
再这么自私地牵绊着他的情爱,她觉得心中有着愧意,觉得对不起他。
悠作值得比她更好的人陪他、伴他。
“你不想离开这里?”
“嗯。”她轻声应着,哀伤的眼不敢望向他。
他沉默着,久久、久久。
“悠作,别执着于我,这辈子,算是我欠了你,如果……”
“我了解了。”凝望着她低俯的脸庞,蓦然,他轻抬起她的下颔,柔柔的在她唇上留下最后一吻,“你别再说了,我都了解了。”就在话将尽时,他松开掌中的握力,伸舌润了润她已然艳红的唇,“其实,人生的路还很长呢。”他突然俯向她的耳畔,悄声说道。
“悠作?”
“我走了。”淡然一笑,如她所愿的,他站起身朝着来时路离去。
就在秦纭妹热泪盈眶的凝视下,他再次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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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路还很长呢。
这句话像句诅咒,又像个看不见的绳箍,牢牢地纠结着她的心魂不定。
一天、两天,当时间慢吞吞地蚕食着她悲戚盈心的思念时,而悠作依然没捎来只字片语,她强迫自己彻底的死了心。
这样最好,对她,对悠作,这种结局堪称是最圆满了。呵,就这样了吧!
于是她再度放弃了等待的心,依然过着魂不附体的日子,而这天,神情清朗的何悠作又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悠作?!”不待满面微笑的他开口,发烫的泪水已然滑落脸庞。
“见到我真那么惊讶?”笑着,他重复着曾说过的话。
“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我那任性的爱人不肯跟我回芝加哥,所以,我只好又来了。”口气虽无奈,但眼中的神采闪闪发亮。
“噢,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