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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如此她不敢妄动,他在树上,而她在树下,只要她不抬首,想必对方也不会知晓她是谁。

  男子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你哭什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哭喊全让眼前的男子听了进去,顿时羞恼万分。「你怎么能够偷听!」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淡声道:「我已在此待了半个时辰。」

  上官流烟顿时没了声,敢情她才是打扰人的那一个?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不语。

  或许是因为太过伤心,也或者两人相隔有些距离,上官流烟一时间竟没听出这嗓音有些熟悉,反倒有了倾诉的冲动,她缓缓的开了口。「我哭是因为我觉得不管自己多努力都得不到想要的,虽然我一开始并不晓得,可、可凭什么爹娘只顾着帮姊姊挑选夫婿,却把我摆在后头?难道我真就这么差?就连未来的夫婿也要低她一等吗……」

  她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竟诱得她将这些年来压抑在心头的苦涩一股脑地全数说出,甚至连夫婿这等私密之事都脱口而出。

  事实上她并不是想争什么,她要的只是一份认同与尊敬,就这么简单而己。

  男子听完她所诉,仅仅回了一句。「这有何好哭?」

  上官流烟一愣,虽说她没想过从他身上得到安慰,却也没料到他竟会语带不解的回了她这么一句。

  「我的努力无人看见,难道不该难受、不该落泪?」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委屈陈述得清楚点。

  男子许久没有出声,直到上官流烟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他那极淡的嗓音再次传来。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爹则在我四岁那年中了埋伏死了,而祖父本就重病,因丧子之痛,撑没几日也死了。偌大的家仅剩我一个,虽说还有祖母在,但我却不能够与她同住。

  「在送我离开那日,祖母哭着跟我说,这家业本该是我的,然而祖父死前来不及将属于我之物留给我,反被我叔父给抢了去。我现在还小,叔父刚得到家业,需要整顿、需要时间坐稳家主之位,暂且腾不出时间来处理我,可叔父心里定不会忘记祖父生前曾说过要将家业留给我的话,所以我不能与她一块住……」

  当时的他尚小,虽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却也明白祖母这么做是为他好,就算不舍,还是忍着难过听从她的安排。

  祖母虽未与他同住,却派了数人在他身旁照料,还请来先生待在他身旁细心教导,虽说安排妥当,但他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平日再乖巧,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总是睁着双眼不敢睡,他害怕,他想去找祖母,却是去不得,只能抱着棉被哭着入睡……

  待他年纪稍长,了解事情的始末,他才明白祖母的用心良苦。

  他的叔父确实夺了属于他的家业,祖父的遗言是让他辅佐年幼的自己直至成年,然而叔父不仅阳奉阴违,甚至串通家中元老,改了祖父的遗言,让自己成了继承者。

  叔父夺了也就罢了,却为了永绝后患想把他给杀了,这些年来,他遭受到不少暗杀,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若不是祖父与父亲留下的人个个是高手,以及这些年来自己努力习武及敏锐的警惕,恐怕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上官流烟呆呆的听着他用平淡无奇的语调述说着自己的悲惨,还未想着该如何反应,便又听他说——

  「你有家,有家人,有良好的教养及照料,不过为了一点小事便躲在这痛哭,与我相比,你可还觉得想哭?」

  这问话让她想继续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只闷声问:「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她不信,而是他的态度与语气太过淡然,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他的亲身经历。

  「谁会拿自己家人开玩笑?」他反问。

  上官流烟再次没了声。

  她今儿个已不知被他的话堵了几次,若是平时,她早就羞恼走人了,如今不走,或许是因为他这特别的「开解」让她伤心难过消散了些,甚至觉得自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便躲起来大哭,确实有些丢脸面……

  为了冲淡自己的尴尬,她轻咳了声,低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道:「你如此想赢过你姊姊,就为了比她先寻得一门好亲事?」

  这话让上官流烟顿时觉得脸儿有些发红,羞怒的丢了一句。「才不是,我只是不想样样都输她罢了!」

  她方才只是太过生气才会满口胡言,她才不是在意这等事呢,她压根儿就还没想到嫁人这一块。

  男子却是当真了,沉默了一会才又说:「既然你不想输,那就别再哭了,哭成这样,就是有人想娶,也会被吓得倒退三步。」

  说完,他轻轻一跃,身子轻巧的踏着树枝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

  上官流烟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时,树上早已没了他的身影,那人无声无息的,眨眼间便消失在她眼前。

  「喂!哪有像你这般安慰人的!」她果真没哭了,却是被气得咬牙切齿。

  一直到后来,他来上官府提亲,求娶她姊姊,她才知他竟是楚王世子。

  想到两人之间的纠葛,她当时着实说不出心里头的滋味……

  「上官姑娘?」君楚漓见她发起愣,沉声唤道。

  上官流烟这才回过神,忙敛了敛心神,将手中的骰盅递到苏远之面前。「就玩猜骰数吧,十局定胜负,只要胜了半数以上便是赢家。」

  方才忆起的往事,莫名的让她不想久留,深怕越想越多。

  他们仅有两个人,赌大小花的反而时间长,不如猜骰数,一局骰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耗不了多久。

  君楚漓没学过赌术,却十分了解赌博,毕竟这是他自小玩到大的保护色,于是道:「那就开始吧。」

  苏远之见两人商议妥当,这才拿起桌上的骰盅,轻轻的摇晃着。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更何况前阵子挂在他苏家名下的聚财赌坊才开张,所以他甩盅的架势还是很足的。

  苏远之一动作,上官流烟便敛起眼睫,静心听着骰盅里骰子碰撞的声响。

  她这个行为叫做听骰,骰子落在盅底一边转悠、一边发出微弱的吱吱响声,声音有时大有时小,每一下撞击的力道不同,发出的声响也会有所不同,而她不仅有非凡的听力,还有着极佳的眼力。

  打骰子入了骰盅那刻,她的视线便没离开过骰盅,骰子切入的力道、角度,加上苏远之甩盅的力度,皆是她辨骰的方法,那骰盅里的骰子虽不停的转动,可看在上官流烟眼中却如同透明一般,她总能在尘埃落定的那一瞬辨出骰数。

  相较于上官流烟对骰盅的专注,君楚漓的目光却是全神停留在她的身上。

  上官流烟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仍是专注的听骰,下意识的抬起纤长的手指去摩挲另一只手的指节,彷佛正在思考。

  她这个动作让君楚漓总是面无表情的俊颜几不可察的轻勾了下唇角。

  那夜在聚财赌坊,他看着裴知墨连玩二十九局的骰子,发现了他有个极细微的小习惯。

  裴知墨总会在开盅的刹那,下意识用她左手姆指去摩挲她右手的食指指节,在确定自己押中之后才会放开。

  她方才的动作,让他确定了自己要找的裴知墨正是眼前的上官流烟。

  苏远之卖力的甩了几下,最后落定。「请押数。」

  上官流烟拿起一碇银子押大,报了一串数字。

  君楚漓则押了小,也随口念了一串数字,他不会听骰,就算他会,想必也赢不了。

  果真,在接下来的几局,上官流烟皆能精准的念出骰出的数字,可以说是每押必中。

  苏远之赞叹之余只觉得不可置信,可渐渐的,他的脸色变了,因为君楚漓一局都没押中,而这是第六局,上官流烟赢了。

  连赢六场,上官流烟心情舒坦,难得给了君楚漓一个好脸。「既是头彩,那我就收下了。」说着伸手要拿那块不起眼的墨玉。

  君楚漓没动作,倒是苏远之哭丧着脸,抢先抱着不放,哀道:「姑奶奶,算我求你,我家中有上等的和田玉、羊脂玉、暖玉,要是你不喜欢,也有翡翠、琉璃、玛瑙……任你挑,换一个行不?」

  这是君家的传家之玉、帝王的象征,是如今上头那位想尽办法都要得到的东西,先帝的传位遗诏就藏在这里头,如今却被君楚漓给输了,要是他爹知道这事,肯定会打断他的脚。

  对!就是打断他的脚,因为君大世子打不得,只能打他出气。

  「这难不成是你的传家宝?」她挑眉。这么卖力挽留,她都怀疑君楚漓是拿苏远之的传家宝来充数了。

  苏远之瞠大眼,忙挥手,正欲再道,却被君楚漓一个眼神扫过,立马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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