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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厢房,点心茶水先送上,小二说:「姑娘、小公子、小小姐先用茶点,待会儿进士游街结束后再上饭食可否?」

  这话问得体贴,时辰还不到,就算上餐食也没肚子可装。「好的。」

  小二下去,她剥开栗子喂食涓涓,秧秧和瑛哥儿也学她,剥栗子喂涓涓。

  她不是最小的,瑛哥儿还比她小两个月呢,但她身形瘦小,又不太会说话,两人便以哥哥自居,处处照顾起她。

  数日相处下来,涓涓也不再排斥他们,虽谈不上能玩在一块儿,但对两个男孩的嘘寒问暖她照单全收。

  她还是不说话,还是总低着头,但婧舒发现过几回,当她给秧秧、瑛哥儿讲课时,她会从一堆玩具里面抬起头侧耳倾听,在她教两人写字时,涓涓会伸出食指在桌上画着。

  大夫说不上她的病因,但不管如何,她都把涓涓这些行为视为进步。

  她曾把这情况告诉席隽,他想了想回答,「或许可以把这情况当作涓涓将自己关起来了,给她足够的关爱,就会让她愿意打开门走出来。」

  婧舒喜欢这个比喻,因此从不拿涓涓当病童,上课时也给她布置书册笔墨,说书时也会注意她有没有听进去,当然还是有差别待遇的,只有涓涓桌边能放点心玩具,并且不强求她专心。

  意外的是,不管秧秧还是瑛哥儿对她的特殊对待都没有嫉妒或异议,还经常拉着涓涓说:「如果你听不懂,哥哥教你好不好?」

  他们的问话自然得不到涓涓回应,然值得注意的是,她也没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江呈勳满头大汗跑进来,一进门就说:「中了、中了!」

  中了?是师兄吗?可恭王不识得师兄啊?

  她还没来得及提问,刚挤完红榜的江呈勳端起瑛哥儿的茶,就口咕噜咕噜仰头喝下。

  瑛哥儿看着爹爹用自己的杯子,笑出两道弯月眉,爹爹与他越来越亲密了呢。瑛哥儿把剥好的栗子递到江呈勳嘴边,他没注意,还当自己在红袖招呢,张口就含住,咬开……栗子又软又糯,好吃!

  「再来一颗。」他直觉道。

  瑛哥儿更乐了,连忙再剥。

  没心没肺的江呈勳对大家道:「阿隽考上状元了,待会儿他会领着榜眼探花和二、三甲进士出宫游街,等他过来的时候,我们要冲他挥手,懂不?」

  「什么?」婧舒一愣,席隽没说过要考试啊?所以今天这场是为他而不是师兄?

  见她一脸的不知所以然,江呈勳满腔得意与激动,就说呗,兄弟比女人重要,看!参加殿试这事儿,阿隽只告诉自己。

  前两日阿隽说这事时,他惊得半天发不出声音,呐呐问:「你什么时候考的秀才举子?」

  阿隽回答,「若从府院试一路考来,我不一定能考上。」

  这是啥鬼话,前头简单关卡上不了,后面的殿试倒是十拿九稳?

  阿隽解释,「乡试、会试着重于四书五经,那些学问有些忘了,想考得重拾书本,太费力。殿试考的是朝堂政论、民生大计,这方面我倒是可以说上话。」

  他听不懂啊,明明觉得没有道理,可阿隽就是有股说不出的魅力,他开口,他便信了。

  临考前,阿隽说:「拿个一甲进士应该没问题。」

  这话说得多……欠揍啊,一甲欸!就状元、榜眼、探花三个,多难的事儿啊,被他说得像切豆腐似的,毫不费力?

  没想到真考上了,这样的阿隽谁能不崇拜、不赞叹?往后阿隽说东、他绝不往西,阿隽说往南、他绝不往北,他决定、他发誓,日后要以阿隽马首是瞻,他的人生全都交给阿隽!

  吃过几颗栗子,喝掉半壶茶水,他从怀里掏出香囊荷包帕子,在桌上堆出一座小山。

  「待会儿柳姑娘就拿这些尽量往他身上砸,瑛哥儿、秧秧,你们也拿,拿多一点嘿,这是拼人气的时候,阿隽长得不好,就怕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不晓得往他身上丢帕子,咱们得给阿隽争面子呐。」

  这是什么话,有人这样说好友的吗?何况席隽长得又不差。

  她正想反驳时,一阵鞭炮声响起,江呈勳道:「来了来了,每个人都拿。」

  像分饭似的,他往每个人手里塞,三个孩子都拿了,涓涓被秧秧和瑛哥儿一左一右拉到窗口,见婧舒迟迟没动作,江呈勳道:「柳姑娘,你得快一点,状元走在队伍最前面,马上就到了,当人家媳妇儿得好好表示。」

  他搞不懂女人家的东西,只从里头挑出一个最贵的,递到她跟前。

  媳妇儿?她……是吗?那天明明就……可惜没时间让她多想,在江呈勳的催促下,她接过荷包,来到窗口处。

  往下一看,远远地,看见百余人的进士队伍缓缓前行……心跳一阵强过一阵,她是激动的,不仅仅因为夹道欢迎百姓的鼓噪声,更因为马背上的那个男人……

  还那么远呢,可他们的目光对上了、胶着了……

  他在笑,轻淡得像阵风似的笑容,却重重打上她的胸口,心怦然一动,无缘由的心悸勾动着情愫,他们之间明明陌生却又熟悉。

  满地的爆竹花絮被马蹄踩过,人群不断响起欢呼声。

  秧秧和瑛哥儿激动极了,连江呈勳也像孩子似的在窗口处又叫又跳。

  「隽叔!」

  「隽哥哥!」

  「阿隽!」

  狂热的叫喊声不断发出,鞭炮声、百姓呼叫声,声声震耳欲聋,但偏偏他就是听见了,头一侧、望向窗口那几颗大大小小的头颅,看着他们的笑、他们的得意与骄傲,他也笑开了。

  说过的,他的笑容有无比魔力,常让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因此婧舒陷进去了,她看着瑛哥儿、秧秧、江呈勳把帕子香囊猛往他身上砸,看着他的笑龉盛绽,这时一个轻轻拉扯,她低下头,对上涓涓的视线。

  涓涓说:「丢给哥哥!」

  顺着她的话,婧舒丢了,然后他的手一扬,接起,再然后他笑得越发张扬,而她……陷入更深。

  他再看不见其他人,而婧舒……满街的百姓进士都入不了她的眼。

  薛晏考上二甲二十七名,没有马匹可坐,他走在队伍中间,情绪微沉。

  从太监嘴里念出「状元,席隽」那刻,他的视线就很难离开。

  看席隽坐上白马,看他意气风发,看他与婧舒对上眼……突然间觉得「谈判」两个字既可笑又讽刺,凭什么啊?他的自信凭借了什么?

  薛晏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在短短的时日当中从陌生人变成朋友甚至是知交?只是心头难受的紧,喜欢那么多年的小师妹,将要与他失却缘分?

  说实话,能够得到这个名次已是意外之喜,今日原本是他人生中最辉煌光荣的一天,他该骄傲、该意气风发,但他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站在大街旁的还有席定国,亲眼看儿子从跟前走过,他满心满腹的骄傲呀。

  他在心里说着:玉娘,看见了吗?那是我们的儿子,他没有承接祖荫,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状元。不光是状元,还是被皇帝大力赞扬的状元!

  昨儿个刚定下状元时,皇帝就宣他入宫,皇帝二话不说,掌心往他肩膀落定,欢快道:「老席,你养了个好儿子。」

  这话让他既得意又心酸,得意的是,念不通四书五经的老子竟生出一个文状元,心酸的是,儿子哪是他养成这般的?想当年阿隽成天舞枪弄棍,一拿到书就直打呼噜,非要说功劳……他那位高人师父才该居功。

  席定国垂眉。「禀圣上,是阿隽娘在天庇佑。」

  忠勇侯府那点儿事,皇帝心里多少有谱,认真说来还是皇家亏欠了席家。「那孩子不愿归家?」

  席定国点头。「他非要让凶手伏法。」

  皇帝也叹,身为孝顺儿子,是该有这分骨气,否则如何安慰亡母在天之灵?「要不要朕同席隽说,他能点上状元,与你这个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让他承你的情?」

  席定国吓坏了,直摆手道:「千万别,那孩子心高气傲,要是听到这话,许是更要与我生分,本就父子不亲……我担心他脾气上来,刚派官就直接辞官,微臣……难呐。」

  这句「父子不亲」让皇帝乐了,他和儿子们也不亲啊,彼此忖度猜忌,还不如民间百姓的家庭,知道心腹大臣有同样困境,让皇帝心情大好。

  「行!不提,半句都不提,但朕可不管席隽和你亲不亲,这孩子我是打定主意要重用的。」

  瞧,不光是状元,皇上还要重用呢。他喜孜孜想着,往后旁人提到忠勇侯府,再不能说「满宅子目不识丁的武夫」了吧。

  什么叫雀跃?什么叫乐不可支,这会儿他全都尝到了。

  他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他做了!他拉身旁百姓,指着席隽说:「那是我儿子。」

  百姓闻言,纷纷朝他拱手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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