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静静的躺一会儿,”她有气无力地低喃着,“请你也出去,好吗?”
“你躺你的呀,啰唆什么?嫌我碍眼是不是?”像是偏要跟她唱反调,瞿北皇连鞋都没脱,一屁股挤到她身边躺平,“我偏不出去,这也是我的房间。”
“唉。”他没说错,这的确是“他”的房间,而自己不过是借住的房客,地位卑微的床伴罢了。
“叹什么?”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身躯紧贴着她,他的气息热烫的吹拂着她的发丝,“闭上眼睛,你该好好的睡上一觉才行。”
不,她现在欠缺的不是睡眠,而是好好的想一想,彻底的与他谈一谈。细声叹气,忽地,浅浅的凉意透着一阵湿濡的感觉渗进她的额间、发际……他在流眼泪吗?她的心为之一酸。
“对不起!”她道。
盘在李竟窻胸口的手臂蓦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什么意思?”瞿北皇的声音很轻很轻,“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没能留住孩子。”
“嘘,什么都别再说了。”
“对不起。”
“睡吧。”心中虽也是翻搅得厉害,但,他都得捺着性子等。
小窻今天受了够多的折腾了,再重要的沟通,再繁琐的决定,都得等明天,等她睡足了觉,重新蓄满精神,到时候要斗、要争、要骂、要爱得死去活来,才能势均力敌。
睡?她睡不着,眼睑微睁,她怔愣的望着前方,心中思潮汹涌。她睡不着,也知道躺在身旁的他也没睡着。
虽然闷声不吭,可他的手缓缓的顺着她的肩背轻轻抚弄着,一遍一遍地没有停歇,像极了安慰,更像是藉着无声的触抚,传递给她无限的温暖与勇气。
刹那间,无声的泪在李竟窻的颊上奔流急淌。
失去了孩子,她很伤心,也很难过,她知道瞿北皇的悲哀不下于她。两颗心,同样倍受丧子的煎熬与磨难,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难过也是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结束这段感情才是。
她很贪心的,感情的终点也冀望能得到完美的幸福,或许也正如他所说,她真的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从一开始他存心的连拐带骗,到后来自己沉沦在爱情波涛,她没多想,也不去理会周遭显而易见的阻碍,直到发现怀了孕,这才重重的慌了手脚,甚至愚昧无知地跳到他面前,提出了问题的源头;然后,她得到了他毫不隐瞒且教人伤心的答案。
而如今,孩子没了,无法天长地久的结局也提前曝了光,眼前的路,只有一条可以走了。
既然做不到留在他身边无怨无悔的继续爱他,她决定撤退,放他自由……噙泪的唇忽然漾出一抹苦笑,大概是跟着他太久,竟也沾染了他的目空一切。放他自由?呵,她何德何能呀?敢口出放他自由的狂言?
一直以来,他完全是以自由自在的心境来对待她的呀,哪需要她的恩准弃权哪!不,她的撤退不是放他自由,而是放自己自由!
其实,瞿北皇说的没错,名门世家注重的不外是门第观念,有钱、有势才足以匹配,才能昂首阔步地与他相伴厮守,当初,王家老爷之所以会爽快的率众离去,不也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
因为,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会持久,更遑论会发展成永恒了!
这份爱情,原本就只是源起于她的识不清现实,但,当连坚持下去都已成了一种奢望……该是跃下枝头的时候了,麻雀永远无法幻变为凤凰,但即使是遗失了心,她还是可以做回原本的平凡麻雀。
伤了心、伤了情,可她依然是李竟窻。
???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啊!”李竟窻拿着长柄锅的手颤了颤,差点就抖散了锅里的炒蛋。
“又被吓到了?去,没胆子就别偷偷摸摸的干起坏事来!”随手爬过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瞿北皇又问:“说呀,你这么早起来打算干什么蠢事?”最注重睡眠品质的他原本就有下床气,一个晚上睡得不安不宁,他的情绪更是糟到了极点。
“做早餐。”
“我有眼睛可以看,要你啰唆!”瞿北皇怒哼了哼,“你是起得早,还是根本没睡觉?”她的身子还弱得很,受不起她这么摧残自己。
“都是。”
“伊莉人呢?”
“我今天早上跟她借厨房。”她朝他惯常坐的位子前比了比,“坐一下,早餐快好了。”
“你一大早起来就为了要弄早餐给我吃?去,你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拖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身体做早餐,还巴望我能吃得下?”
“会吗?你一向胃口很好的,”幽然一叹,她怔怔的望向锅子里的炒蛋,下意识地拿木匙翻搅一番。“即使是生气,早餐也总是吃得下。”
“你这是什么屁话?”气一凛,瞿北皇差点没被她的不识好歹给气得吐血。
有没有搞错?他是在心疼、不舍她耶,听听她说的话,简直是存心要气死他的。
“还是,你想吃别的?”搁下手中的工作,李竟窻瞪着墙壁,喃喃问道:“我应该煮稀饭的。”
“我什么都不吃,你究竟又哪条神经接错线了?嘴里净说些不清不楚的疯话。”
“不,是我已经将事情都想清楚了。”
“想清楚?”
“嗯。”
“你他妈的想什么想清楚了?”上前抢过她手中的锅子,瞿北皇忿忿的将它们全扔到水槽里,引起一阵铿铿锵锵。
“你又生气了!”她轻喟。
他的EQ永远这么低,但,爱上了他,竟然连他的坏脾气都一并搁进了心,在即将分离之际,连他的怒气澎湃都让她瞧得痴迷、依恋不已。
“废话!讲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谁听了会不气?”
“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没说。”
“你明明就说了!”
“我收回。”强挤着笑,李竟窻略敛起满脸的悲凄,“我收回刚刚的话好不好?你就当没听到我的话。”
可她愈是这般平心静气,他愈是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泛起。
怕,陌生的恐惧、骇怕直透心坎。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骇怕,怕极了她口气中的决绝味道。
“你在发什么疯?一大早,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瞿北皇不经意的瞥到搁在客厅门边的那几个不算陌生的行囊,“那是什么?”
她轻喟,“我的行李。”
“行李?你要上哪儿?”他大惊失色。
“回家。”努力了一整个晚上的镇定蓦然消失,她泪眼盈眶的瞅着他。“我决定要回家了。”
“狗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里?”他气急败坏的将她扯出厨房,厉眼一瞪,将前来关心的伊莉给逼回起居室,“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回台湾,我要回家。”
“要我说几百遍,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你……”他气愤得连眼都红了。“我已经决定要娶你了,你现在才口口声声说要回家!”第一次,他慌得连舌头都差点打结了。
拜她所赐,跟她相守的这段时间里,他品味了生平许多个第一次!
“你要娶我?!”
“不娶行吗?你都已经硬逼我娶你了,我还有第二条路走吗?”瞿北皇答得很心不甘情不愿。
闹也闹过了,想也想过了,娶她,他是心甘情愿得很;这会儿之所以胸口鼓噪着气恼是因为……该死的!她就不能再多给点时间,让他可以好好的思考要怎么开口求婚!
求婚呢!啐,又是个犯在她手上的第一次经验!
可听在李竟窻耳里,心伤情动,胸口浑然一紧,忍不住又红起了眼眶。
她逼他娶她?!
“你可以说不的。”逼?她拿什么、凭什么逼他就范呀?“真的假的?我若说一声不,你真会放我自由吗?”瞿北皇语带玄机,眼神闪烁着兴味。
“我会,”凝望着他,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会的,而且,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她不是连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
他是怕会被她纠缠不休吗?
“那完了!”
“什么完了?”
“因为,现在就算你肯放我自由,我也自由不了。”
“为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如今,没有孩子可以影响他的决定,而她也已经自行撤退了,不是吗?
“你想想,我的心都被你偷走了,如果就这么放了我,那我往后岂不像是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儿了?”
“瞿北皇?”盯着他逐渐泛起笑意的眼,李竟窻哑口无言。
这是爱的宣言吗?泪眼汪汪,她不敢挪动已呈僵凝的身子,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
“你忘了,我不爱开玩笑的。”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极其温柔地,瞿北皇俯首轻吻上她沾泪的唇,“嫁给我吧!”
屏紧气息,她早已被泪水淹没的眸子紧盯着他,许久、许久。
“嫁我,”他胸口的悸动因她的沉默不语而逐渐扩大,“嗯?”
“不。”
“你说什么?”再怎么样也料不到答案是否定的,他讶异得脸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