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它张嘴哈着气,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不行,你不能待在这里,快走。」说着,她动手推了它一下。
虎子以为她跟它玩,竟就在走道跑了起来,东奔西闯的。
「天啊!不行!」尹碧楼急了 …身形像小马似的,又力大无穷,要是把柜子撞倒或撞歪,那可麻烦了。
于是她追在它后面喝着,「虎子快停下,不准跑!」老天爷啊,它今天是吃了什么药,怎么情绪这么亢奋?
它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她,那眼神像在说——来追我啊!
「虎子。」她扳起脸,「你这坏孩子,快过来!」
虎子歪着头,呜地一声,然后突然一脸讨饶地朝她奔了过来,哪知它尾巴一甩,打到了一旁的柜子,把柜上的一排书给扫了下来。
「啊!」她惊叫一声。
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虎子立刻趴下,两眼无辜地望着她。
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它,念了句,「你真坏,我生气了。」说着,她捡拾起落地的书本,小心翼翼地归位。
这时,她发现一本以羊皮做封面的书籍,羊皮上烙着她看都看没过的字。
好奇之下翻开一看,发现这本书跟另一本书是缝在一起的,而另一本书似乎是其译本。
稍微瞄了几眼,她惊觉这是一本来自异邦、关于人的记忆的医典。
她真没想到这文涛阁里会有这样的医典,不只是她不曾见闻的,也是她非常需要的。
为什么她记不得发生什么事呢?她怎会无缘无故地魂穿千里,来到受天城,还宿在周学宁身上呢?她的记忆都到哪里去了?
她揉揉虎子的头,笑叹一记,「算你将功补过,原谅你吧!」说完,她连忙将虎子带出门,回来后拿着书到窗边觅了个位置坐下。
看了几章,她越来越觉得有趣。
书中提到人会因为创伤而失去短暂的记忆,那么……她的记忆消失是因为创伤吗?可她受了什么创伤啊?在吃烤鸭之前发生的事,她都没忘,也不记得在那之前有受过伤或是有什么不愉快,甚至是痛苦的事呀!
「到底怎么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十分苦恼。
「天色暗了……」突然,穆雪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刚拿到徐白波交给他的玉肤膏,穆雪松便立刻拿回来想亲手交给学宁。
没想到去了小筑,小单说她在文涛阁。
文涛阁?他没听错吧?她竟然会在文涛阁?而且据小单的说法,她这些日子经常整天待在文涛阁看书。
真是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转变成另一个人呢?她是受了什么打击?还是得到什么鼓励?
将玉肤膏交给小单,并交代她按时给学宁敷药后,他便往文涛阁来了。
文涛阁的门是敞开的,里面静悄悄地。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中午过后,西侧会比较亮,他猜想她应该在西侧的窗边看书。
果然,当他走往西侧面时,便看见她坐在窗前,专注地翻着手中的羊皮书。
她坐在椅子上,两脚盘起,将书搁在窗框上,闲适却又专心地看着书。
望着她那全神贯注的侧脸,他脑海中竟又出现了熟悉而遥远的一幕。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小表妹。那天,她窝在光线幽微的书铺一角,专心一意地看着手上的书,她彷佛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看不见其他的人,好像在那个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人。
但她不是孤单的,而是安适自在的。
想起那么努力想走出自己人生道路的小姑娘,生命却在十七岁这年戛然而止,他的心又是一阵紧抽。
太可惜,也太让人懊悔了,这几年来他应该做些什么的,也许只要他做些什么,她的人生就会有所不同了。
看着眼前沉迷于书中的周学宁,他脑海中翻腾着各种不同的想法及思绪。她变了,如今的她活成他理想中,甚至是向往的样子了。
徐白波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在闪闪发光,亮得刺眼,如若她从前便是如此,也许……
不,他应该早就点头说要娶她了吧?但好笑的是,如今她活成了他喜欢的样子,她却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想着,还真有点令人懊丧。
不过话说回来,天色已经暗了,再这么下去,她恐怕不用多久就要废了两只眼睛。
「天色暗了。」于是他轻移步伐靠近了她,并出声提醒她。
听见他的声音,她身体一震,然后立刻转头看着他,「松哥哥?」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羊皮书,他记得那本书,那是他用一尊白玉观音跟一名棕发的异邦人换来的。因为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他还花了一笔钱请通译替他译成汉文版本。
后来他才知道那本书是医典,讲的是人的记忆。她居然在看这般冷僻又艰深的书籍?
不得不说,这一瞬间他还真的佩服起她来了。
「光线不好,你想把眼睛弄瞎吗?」他说。
她其实也注意到光源已经不足,可就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呀!
「我……我想把书看完。」她嗫嚅地说。
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上上下下地把她看了两回,一下皱着眉,一下又叹着气。
「你以前就算是看着有趣的章回小说都会打瞌睡……」他狐疑地看着她,「如今奋发向上了?」
「反正闲也闲着。」她随口说道:「我字写的没雪梅姊姊好,女红又比不上沐月,那就 多看点书吧!」
「也是。」他勾唇一笑,「有自知之明便是精进向学的开始。」
好厉害的嘴,明明是要夸她,都还要拐个弯损她。前些日子她还担心他是不是对她改变心意,有了什么不同以往的感觉,看来她是多虑了。
「你看的是关于记忆方面的医书。」他说:「不觉得无趣吗?」
「你知道这本书?」
「那是我用一尊昂贵的白玉观音跟一个异邦人换来的,还重金请了一个通译写下译本。」他说着,疑惑地问:「这么多书,你怎么会挑这本?」
「我觉得有趣。」她老实地回答,「原来咱们的脑子里这么多事……」
「脑子本就多事。」他意有所指地道:「否则你怎会窝在这儿看书?」
他是想说她脑子有事吧?以为她听不懂吗?
「听小单说你已经在文涛阁窝了好些天?」他闲适地在椅子上坐下,两只眼睛直视着她。
「嗯。」西边天空罩下来的余晖柔柔地撒在他俊朗的脸上,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打上深浅高低的阴影,他的黑眸在幽幽的光线中迸发出光芒,专注而深沉。
真好看。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她陡地一震。
老天爷,她在想什么?她现在哪来多余的心思欣赏他?
她懊恼地低下头,不自觉地生起自己的气。
「都看了些什么书?」他好奇的问。
「没什么。」她没多想地照实说:「就一些关于人体经络、穴位方面的书籍。」
闻言,他陡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什……」
她抬起眼帘,发现他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了吗?
「你……」他倒抽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你为什么想看这些书?」
「就觉得有趣,而且……」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呢?他这种不寻常的反应让她有些不敢对他吐实。
再说了,若她告诉他原因,他搞不好会嘲笑她呢!
她的梦想跟抱负,除了多年前的那位公子,她再也没跟人说,因为没人会懂。
「没什么,就只是好玩而已。」她将竹片搁置在书页上,然后将书本阖上,「我要回去了。」说着,她起身。
可也许是坐太久了,她腿麻得无法站稳而往前一扑,就这么巧地扑到他身上。
他本能地伸手接住她,就像当年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她一样。
不,不一样了。
当时的他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担心妹妹摔伤,可现在,他竟感觉到不曾有过的悸动及心乱。
未料自己会扑进他怀里,尹碧楼本能地想推开他的胸膛,可双手一贴在他厚实的胸口时,她竟觉得掌心像是被烫伤了般。
上回他在健安堂抱她时,她虽然也是心慌意乱地,但也许是还有旁人,她倒是很快便释怀了,可现下这文涛阁里就他们两人,她却与他身贴着身……
「我、我没事,你可以……」她抬起头来,视线一与他对上,顿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这是什么?长这么大,她不曾经历过,觉得好可怕。
但是这「可怕」没有让人毛骨悚然、惊心动魄,而是夹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欢悦。
她意识到某种自己现在不想面对的状况正在发生,猛地就推开了他的胸膛。
看着她那彷佛余悸犹存的样子,穆雪松感到懊恼,还有一种不知所以然的沮丧。
「这么害怕?」他沉着声,语气有些不满。
「……」她的反应冒犯了他吗?
是呀,这不该是周学宁的反应,若是周学宁被他抱在怀里,那肯定像被甲鱼咬了,要等到打雷才愿意分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