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抽了一口气,「不,千万别……」
这时,徐白波已经赶上来,他一把抓起尹碧楼的手为她号脉,须臾,他紧张纠结的眉头慢慢舒展,然后松了一口气。
「她的脉象正常。」徐白波笑视神情惊惶的穆雪松,「别担心,她没事。」
「既然没事,为何突然昏了过去?」他急问。
「这……」徐白波见到四周好奇围观,小声议论的百姓们,当机立断说:「先别说了,赶紧送到健安堂。」
这时,欧阳跟孙真也都赶了下来,几个人拉车的拉车,牵马的牵马,七手八脚地将不省人事的尹碧楼送往健安堂……
门外,穆雪松神情忧忡,不发一语。
一旁,小单因为害怕及担心而低声啜泣着,她真的吓坏了,她侍候周学宁好些年了,虽然知道主子有心疾,也常常因为身体不适而显得有些虚弱,但像这样突然地昏倒,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她的宁小姐就要死了呢!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好可怕。
「小单,」成武对她挤眉弄眼,低声地说:「别哭了,宁小姐还好好的呢。」
小单抽抽噎噎地,「我知道,可是我……」
「刚才发生什么事?」从来到健安堂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穆雪松突然开口。
看着少爷凝肃的神情,成武跟小单不禁有点惶恐,少爷会把宁小姐昏厥不醒的事怪罪在他们头上吗?
「没、没发生什么事呀。」小单嗫嚅地说:「宁小姐就说要买银针跟艾绒什么的,我们就出门了……」
「是呀,宁小姐出门时还好好的……」成武说:「一切都好好的呀。」
「嗯。」小单怯懦地点点头,「谁知道……谁知道……」话未成句,她又哭了。
「不准哭。」穆雪松浓眉一蹙,微微沉声地说:「你哭得我心烦。」
小单一听,紧紧地抿住了嘴唇,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昏倒前没任何征兆吗?」他问。
成武苦思不得,一脸无奈。
这时,小单反倒记起了什么,「对了!当时我们已经走出祥记了,可宁小姐说她还有点事要问掌柜,便叫我们在外面候着,可她进去有点久,我跟成武便又进去寻她。」
小单这么一说,也勾起了成武的记忆。
「是,没错!」他急着补充,「我跟小单进去时,看见宁小姐跟柜台前的一位大爷说话,神情有点不寻常,眼睛也红红的,好像快哭了一样……」
听完他们两人的描述,穆雪松更是疑惑不解了。
她跟谁说话?又说了什么?为何她会有这样的情绪反应,甚至激烈到让她无法负荷而昏厥过去?
「成武。」他立刻嘱咐成武,「你现在立刻回祥记去找掌柜,务必把那位大爷的身分问回来。」
「是!」成武答应一声,立刻转身离开。
这时,门开了,徐白波走了出来,「雪松,她醒了。」
穆雪松松了口气,立刻就要冲进屋里。徐白波一把抓住他,神情谨慎严肃,「她醒是醒了,但沉默不语,有点不对劲……」
闻言,穆雪松心头一抽。
「嗯。」他点头,走进房里。徐海端走了出来,与他碰头。
「徐三叔,学宁她……」
「无碍,但似乎心情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问她什么都不说。」徐海端低声地道:「我待会儿开几帖安神的方子,或许能有助益。」
「谢谢徐三叔。」穆雪松谢过徐海端,踏着步子走了进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人怎会好端端地突然意志消沉?在祥记跟她说话的是谁?为何在与那个人交谈之后,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受到打击?她受了什么打击?
他走过去,见她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却静静地流着眼泪。
「学宁。」他唤了她。
她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然后翻了个身,「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哀悼她爹,还有她自己。
她再也回不去了,她以为还存在着的尹碧楼,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就像周学宁一样。
为什么她跟她爹会葬身火海?为什么她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帮他们办理丧事的是穆家的全隆记?
十几年来,她清楚地知道她爹不管是跟穆家还是白家,都全无联系跟接触,为何当他们出事时,穆家会是第一个出手的?而且还是以全隆记来掩饰他们的身分。
她完全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除了……难道他们父女俩的意外跟穆家有关?
喔不,这若是真的,那实在太可怕了。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穆家有什么理由加害他们?她娘都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她爹还能跟穆家或是白家有什么冤仇纠葛?
但如果她爹跟他们不曾有过接触及交集,全隆记又是为何在第一次时间出面替他们父女俩办理后事,还将他们与她娘一同供在天悯寺?
她的脑子打结了、糊了,她任何的想法及念头总是立刻又被另一个想法及念头打破,像是根本无法成立般。
她为什么会忘记?是什么样的创伤让她想不起发生过的事情?若她跟她爹有冤,而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么谁还他们公道?天底下谁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老天爷为什么让她宿在周学宁的身上呢?是给她机会,好教她给自己及她爹报仇讨公道吗?
若真是如此,那是否表示穆家真与他们父女俩的意外难脱干系?在这些时日的相处及观察后,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可能。可如果与穆家无关,那穆家为何又妥当处理了他们的丧事?难道只是行功德之事?
不,绝不会是这么的简单,这么的巧合!可……为了二十几年前的恩怨,至于吗?
又如果真是穆家所为,那么下命令的人是谁?
太多的疑惑与情绪交杂在心中,迫得她忍不住又流下眼泪……
「你不说话,我也勉强不了你。」穆雪松内心怀忧,但语气平静地说:「只要你不是心疾复发,有性命之危,我便也安心了。」
她听着,不搭腔。
只要你不是心疾复发、有性命之危,我便也安心了。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很担心她、在乎她似的。周学宁患有心疾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了,从前他不担心不紧张,现在却如此的在意?
「人活在世上会遇到的事还少吗?」他淡淡地说:「但只要还活着,天大的事都是小事,除了死,其他的不幸、痛苦或困顿都只是擦伤。」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冷冷的、幽幽的,「你又没死过。」
听见一直沉默无语的她突然说话了,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话让他有点介意。
「我是没死过,不过也曾经差一点就死了……」他问:「难道你就死过?」
闻言,她又沉默了。
是的,她显然已经死过了,只是她失去了那段记忆,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想不起是谁造成了她跟她爹的死亡。
只是意外吗?还是另有隐情?
「从前你有心疾时都死不了,如今徐三叔说你身体好得很,就更不可能说死就死了,所以……」穆雪松见着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有点恼了。
他欺近并伸出双手,一把就将她从床上抓了起来。
她未料他有此举,毫无防备,一下子便让他给拉了起来,他紧紧地捏着她的肩头,双眼强势又专注地看着她。
迎上他的眸子,她陡地一震,然后本能地想挣脱他。
「别给我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神情凝肃,语带警告及命令地说:「你可知道你如今身体大好,我爹娘有多么高兴?你知道他们是如何用心尽力地在保全你的性命吗?你知道他们甚至愿意折自己的寿,也要你活过十五岁吗?」
第五章 再也回不去了(2)
听见他这些话,尹碧楼心头一震。
为了恩师所托,穆家夫妇为了这个与自己没半点血缘的孩子,他们愿意折损自己的阳寿以求周学宁多活几年?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样的好人绝不会放把火把他们父女给烧了。
那么,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事,都给我打起精神活着!」他语带喝令地道:「你说要做自己的主人,可你知道我们的命都不只是自己的吗?每个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都必须为别人而活,为那些爱着你、在乎你的人活着,你听见了没有?」
迎上他激动的眸子,她心头一撼。
她在他眼底看见隐隐的悲伤,那是什么?某个他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吗?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着却不能吗?他们有着梦想,有着未完成的心愿,可却再也无法实现了,所以……」他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两下,「我不管你是怎么了,每一天都要给我努力的活着!」
望进他霸道又真诚的眼底,尹碧楼胸腔里一阵翻腾,心脏也紧紧地揪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