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心里存疑的时候,有个身影自篷车后步履蹒跚艰难地走了出来……
她彷佛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飞飞,走。」她说。
第十三章 否极泰来的幸福(2)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好静。
穆雪松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已记不得几次了。
自离开军营后,他们一路往受天城前进,可途中突然吹起一阵怪风,瞬间台起风暴。
一道沙墙向他们袭卷而来,立时黑天暗地,飞沙走石,吓得马儿四处逃窜。就这样,他们走散了。
胡成庵、徐白波……他们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就连他的座骑吹云也不见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暴,内心充满疑惧。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风沙里行进,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风在他身后呼呼地吹,像是一双手推着他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隐约看见了一辆被埋在风沙里的篷车。
在这一望无际又无任何屏蔽的沙原上,篷车成了他的避风港、安身处。他拖着疲惫又受伤的双脚,慢慢地走向篷车,然后躲在篷车背风处。
风沙进不了这个小空间,它便成了他的屏障。
他瑟缩着身躯坐在这儿,等待风暴过去,可过了好久好久,风暴仍未停歇。
他饥寒交迫,嘴巴里像是塞满了沙,让他喉咙似火烧般的难受。
大凶。他想起母亲在他临行前卜的卦,他是不是早该听母亲的?
不,他是推却不了的,就算前途险阻,他也不能不走这趟路。
走了十多年的关外,什么危难险象他都遇过了。这次,是老天爷要灭他吗?
「老天爷,祢这是在开我玩笑吧?」他蹙眉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我还不能死啊。」
说着,他下意识地从腰间拿出学宁亲手给他缝的锦囊。
他将它捏在手里,细细地看着。里面到底是什么呢?学宁说待他回到受天城才能打开,可现在……他还回得去吗?
几度,他想拆开它。因为他怕,怕自己再无机会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打开它,因为它是他回受天城的一个动力及希望,不管他对它里面放着什么有多么的好奇,也只能等回到受天城才可见真章。
他太累也太饿了,迷迷糊糊地又昏睡了过去。
「醒醒。」突然,他听见陌生男人的声音。
他陡地一惊,睁开眼睛。在他眼前站着一个男人,身形精实,五官粗滤,约莫是四、五十岁人。
有人发现他了?他得救了?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赫然发现到那男人的身子是透明的,因为他可以看见男人身后的景况。
男人有着两条粗黑的眉毛,眼睛炯炯有神,高鼻厚唇,右耳垂上有个小银环。
他疑惑地看着那陌生人……不,他根本不确定对方是人。是鬼魂吗?从前他听人说过,只有一脚已踩在冥界的人,才能看见鬼魂并与之对话。
那么,他已经一脚踩在冥界了吗?
该死!他答应过学宁会回去,他还要娶她为妻,与她绵延子息啊!
「你走开!」他怒喝着,「我还不会死。」
那魂魄般的男人对着他一笑,瞬间,风息沙落。他陡地一震,惊疑地看着祂。
「她来了。」祂对他说。
闻言,他心头一撼。谁来了?难道有人来寻他了?
祂往后退去,对他招手,「出来。」
像是着魔般,他明明内心疑虑抗拒,却还是试着起身并移动脚步,他艰难地自篷车后走了出来,无意识地跟着祂的脚步。
突然,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东西……那是一匹马,马上有个人。
方才那与他说话、引着他路的祂,不见了。
那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快,他渐渐地看清了那匹马,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甚至是理智。
飞飞?那是飞飞?怎么可能?他站在原地不动了,任由它一步步地接近他。
终于,它停下脚步,马上那包得密不透风的人跳了下来,然后还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那人掀开帽兜,扯下面巾,露出一张让他彷佛像是在作梦般不真实的脸庞,他陡地瞪大了眼,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学宁?怎么可能?
「穆雪松!」她对着他大叫,直呼他的姓名,然后在不断吃她脚的沙地里跑了起来。
她奔到他面前,扑在他身上,一把紧紧地、实实地抱住了他。
「你活着!你活着!」她激动地叫喊着,然后放声大哭。
听见她洪亮而喜悦的哭声,他回过神来,伸出双手,他抱住了她,热的,是真的。
「老天爷……」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彷如隔世般。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周学宁用尽仅剩的气力抱着他,像是生怕一松手,就会发现这是幻影。
「你……」他捧起她的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她又哭又笑地说:「我说了,你一定不信。」
他蹙眉一笑,「我在你身上看见的怪事那么多,还有什么信不了?」
她微怔,也是呢!
「胡大哥跟徐大哥他们回来,说你不见了,大家哭成一团,愁云惨雾地,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要我骑着飞飞出来找你,我就来了。」她说。
「女人?」他心头一顿,忽地想起刚才那陌生的男人。
「方才也有个陌生的男人在我眼前……」他说:「他叫醒我,还说你来了。」
「咦?」她惊疑地眨巴着眼睛。这同时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太玄了。
「你看见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她好奇地问。
「看起来很精实,浓眉大眼,高鼻厚唇,很威严的样子……对了!」他捏着自己的右耳,「他耳垂上有个小银环。」
闻言,她倏地瞪大了眼睛,「耳朵上有个小……银环?」
「是。」他肯定地说。
瞬间,她的双眼泛红湿热,激动的泪水盈满眼眶,她激动又感动地微颤说:「是我爹,是我爹……」
「什么?」他一惊。
「我爹耳朵上的小银环是他一出生便打上的,那是他老家的习俗,说是自小病弱的男娃只要打上耳洞穿环,便能妥妥当当地养大。」她泪如雨下,「是我爹,是他……是他。」
他忍不住地倒抽一口气,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如此玄奇的事,都让他碰上了。那么对她说话及引着她来的女子呢?难道……
「如果来找我的是你爹,那么带你来的会不会是你娘?」他问。
他这么一说,她猛地一震。她从没见过她娘,更没听过她娘的声音,可听见那声音时,她却觉得安心又温暖,莫非真是她爹娘暗助?
「真是我娘吗?」她喰着泪水,难以置信。
「一定是的。」他低头深情注视着她,温柔地说:「瞧,你爹娘多疼你呢!」
她点点头,又哭又笑地将脸埋进他胸口。
他牢牢地拥住她,长长一记喟叹,「知道吗?」他低声道:「好几次,我都几乎要放弃了,我以为我活不了,差点就要拆开你给我的锦囊……」
「可你没拆?」
「嗯,我忍住了。」他说:「我答应你会回去,也答应你回去了才拆开来看,所以……」
她抬起脸来仰望着他,娇憨的一笑,「幸好你没拆,不然我可生气了。」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吻一记,「没拆,咱们回到受天城再一起拆。」
她点点头,又将脸埋进他怀里,蹭着他胸口的体热。
「喂——」这时,远处传来有人呼喝的声音。
两人一惊,同时往声源望去。此时,好几匹马朝着他们奔来,马上有人。
待他们近了,穆雪松跟周学宁才发现竟是胡成庵跟徐白波等人。
他俩朝着他们兴奋地招手。
不一会儿,胡成庵、徐白波、胡成凰和几名弟兄们来到他们面前,还拉来了跟穆雪松走散的座骑吹云。
胡成庵及徐白波跳下马,情绪激动地奔向穆雪松,兄弟三人抱在一起。
「好你个雪松!我以为你死了!」胡成庵说着,不自禁地落下欣喜若狂的男儿泪。
穆雪松在他胸口播了一下,「你想得美,我还没当舅父呢!」
「你等着。」胡成庵豪迈地抹去眼泪,说道:「我跟雪梅会生一窝小崽子,教你忙的。」
听着,大家都笑了。
穆雪松历劫归来,穆家上下欢天喜地。
穆知学为谢天恩,下令连着十天施米赈济,满了城内许多贫困人家的米缸。
闹腾了一整天,偌大的穆府终于沉静安稳下来。
穆雪松与周学宁一起离开崇儒院后,便陪着她回到她的小筑。
小单识趣的避开,让他们能私下相处,说些旁人听不得的话语。
穆雪松在桌旁坐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
周学宁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落坐,怯怯地望着他。
「是时候了……」他说。
她一愣。是时候了?是什么时候呢?
还没回过神来,他已捧着她的脸,一双如炽的眸子紧紧地锁住她。
迎上他那深情又热切的眸光,她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