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柔无语,心里暗骂那个害她陷入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抓一把洗净切好的野菜,丢入炒锅,干活。
深沉的夜,天寒地冻,港口边只有几盏明灭倏忽的灯火,不过,临港大街却是灯火通明,林立的商铺及娱乐场所是愈夜愈热闹。
远远的,一辆马车直驶码头,穿过人车热闹的大街,拐往巷弄,再趁着夜色掩护,马车停靠在暗巷内,下车的一行三人迅速前往范家的七号码头。
码头暗黑一角,海风呼呼的吹,两名样貌粗犷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全身包紧紧,一个搓着冰冷的双手,另一个提着灯笼时不时哈着气暖手,他们都站在货船旁,一见到前方走来的儒雅身影,立即快步上前要拱手作揖——
居首的男子以手势制止两人,随即在两人的引领下,一行五人无声的踩上踏板上了一艘停泊在码头边的大货船,进入灯火通明的船舱。
「少爷。」宋管事、颜管事拱手作揖,他们都在范家码头做事,专责处理石材的运送。
被称为「少爷」的男子正是汤绍玄,他逆光而坐,穿着连帽斗篷,大半张脸被过大的帽缘遮掩,看不清他神情,但仍掩盖不了他周身慑人的气势。
宋颜两名管事神色越发恭敬。
事实上,自从少爷来到青雪镇,接手采石场、码头、船运等老东家的产业后,他们这些被东家私下委予重任的老家奴都感觉「活过来了」。
新主子心思缜密,处事井井有条,还极有魄力,过去因一些缘故,他们必须谨慎行事,即使争地盘被欺负也得吞下,实在窝囊,可在这位年轻主子接手后,情势大不同,少爷说了,别人敢欺负就打回去,双方杠上几回,其他家见他们硬起来了,反倒不敢再寻衅挑事。
但南下运河的珠城港口,当地的码头一向是贾家的天下,范家仅占有三个,主事的蒋管事自然不敢上杠上贾家,甚至依循老东家指示,低调行事,没想到贾家仍不满意,为了再抢地盘,派人暗中将范家一艘未入港的货船撞翻,船员受伤不说,货品落水,做了赔本生意。
偏偏没证据是贾家所为,蒋管事急急差人将消息送来,要请问新主子该如何应付?
长桌上,一张地图摊开,宋管事、颜管事分别指出珠城的位置,并口头报告蒋管事派人送来的口讯。
「这其实并非特例,从年后船队恢复载货开始,贾家码头就频频寻衅,狂妄的找过好几回碴,咱们刻意装载在石材下方的那些货差点被发现。」颜管事说到这事,是心惊胆颤。
又是贾家!汤绍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贾家的船队最多,对曾是第一的范家自然有敌意,但他们抢占码头地盘的手段凶狠,蒋管事很担心,若是再来一次,难保船舱底的秘密不会被发现,为少爷引来祸事。」宋管事心急如焚。
黑色风帽下,汤绍玄眉头一拧。
「少爷,贾家仗势欺人,直言若不分点好处给他们,我们范家码头损失的就不止是一艘船了。」颜管事又气呼呼的道。
在场的两位管事及随行的两名护卫,都是汤绍玄的心腹,他们都明白,报官没用。
贾家有权势人脉,年过五旬的贾和是辅国大臣,嫡出女儿是皇上最疼宠的容妃,容妃所出的三皇子也最得今上宠爱,贾和的两个儿子官位不小,更甭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和将一些资质极佳的族亲推上仕途,成了他分散各地的亲信。
贾家权势扩张后,族亲们的胃口也变大,只要能贪、能赚钱,不管明路暗路全都想要霸占,尽管百姓怨声载道,但民不与官斗,只能吃下闷亏。也是因为官官相护,贾家码头及船队势力才会在一年内就占居大魏朝首位。
如今珠县港口的码头共有四十多个,由几个大小家族持有,范家也是其一,而抵达范家码头的货船可不只载运石材,也有毛皮药草、五谷杂粮各式杂货等。
贾家撞翻船,就是想跟货主表达一件事:只有用贾家的船才是安全的。
届时,运费随贾家喊,其他船家无货可载,贾家再收购纳入自家船队,一旦垄断独大,什么人、什么货能运到这个港口,自然也是贾家说了算。
「贾家想着为商必与官和,咱们既是商家,自然不能明着来……」
汤绍玄做了一番指示,舱房里几人的神情个个闪过惊喜,频频点头。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汤绍玄乘坐马车回到林中的独栋别院,已是二更天。
经过回廊水榭,就见庭园的凉亭里点了灯,左右两边都有烧得极旺的火盆,何忠就坐在亭内。
汤绍玄示意两名护卫退下,迳自走过去,「这么晚了,忠叔怎么还来?坐着,别起来。」
「少爷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我应该陪着去的……咳咳。」他昨儿不慎染了风寒,这会儿穿得多,伺候的小厮还拿了毛毯盖着他的腿,让他也不好起身。
虽然说汤绍玄要他别起来,但主子站着,他坐着,实在不像样。
汤绍玄看他伸手要拿开毯子,站起身来,干脆伸手轻按他的肩膀,「贾家的事,我会处理,夜深了,忠叔回吧,待风寒好了,我再跟忠叔细说。」
他点点头,「也好,只是老奴这身子终归没有以前好,老东家把船队、码头跟采石场都交给我,我怕是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忠叔近日忧思太多,才会不慎让风邪入体,祖父及姑母皆视你为忠仆良友,是可信任之人,不然,他们怎么将如此多的私产放心交给忠叔。」
汤绍玄明白老人心中的担忧,采石场是他们能不能翻转逆境的最终筹码,轻忽不得,而何忠久居上位,原以为各处管理得当,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底下,竟有小管事克扣欺辱工人之事,而后又有谢彦杰一事,近日贾家又生事,一次次生波,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力。
「忠叔,我要做什么,你最清楚,但我一人完成不了大业,亟需你及效忠祖父、姑母的人脉帮忙,你得把身体养好帮我。」
何忠听着他抚慰的温和语句,忽然有种错觉,当年在京城被喻为「第一公子」的少爷又站在他面前,眼神没有那么冷漠复杂,彷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三章 是狗腿求生不是爱(1)
天泛鱼肚白,几声鸡鸣起,夏羽柔揉着惺忪睡眼起床,简单洗漱后,就往厨房去,行走间,寒风阵阵,她一呼一吸都是白雾,「今年怎么特别冷?都开春多久了?」
看看水缸半满,不必打水,她便开始熬大骨汤,见火小了,又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火,慢慢的,空气中就有香味出来,便改小火炖着。
此时,叶嬷嬷也顶着寒风过来上工,互打声招呼,夏羽柔做了面条,让叶嬷嬷先用,她则送一份到弟弟屋里,帮他在炭盆里再添炭,再叮咛外出要多加件夹袄后,正推开门要走出去——「姊姊昨天避谈汤爷,今天可以说了吗?」小面瘫还是开口问了,他昨天已问了几回,她追出去跟汤绍玄说了什么?姊姊都避而不谈。
这么锲而不舍,她推门的手落下,揉揉眉宇,回头看他,「如果姊说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信吗?」
「不信。」
「实话不信,我能怎么办,吃早膳吧。」
她往后挥挥手,推门出去,关门时,隐约听到他说了句——
「又糊弄人。」
不糊弄成吗?夏羽柔闷闷的走到庭院,抬头看着蔚蓝天空,不见一朵云,她继续仰着头让难得的春阳肆意的洒在她脸上,看能不能晒去近日的楣运。
夏羽柔,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要百折不挠,愈挫愈勇。
带着这股斗志,她再度钻进大厨房,手里的锅勺翻飞,不一会儿一股咸香辣味飘荡在空气中。
一大清早,大多数人的肚子都是空的,前来夏家食堂用早膳的客人也多半是点清淡口味,但这浓厚带辣的味道很不一般,特别勾人。
食堂一开门,进来的第一批客人纷纷询问这股特别味儿,得到的答案却是——
「这是汤爷特别点的,分量不多,等下午我去补点辣椒豆瓣等干货再上菜单,不过,这两道菜各要二十文钱,因为都有猪肉跟鸡肉。」夏羽柔说得认真又抱歉。
果不其然,价格一出,众人马上打了退堂鼓,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有限,一道菜就二十文钱太奢侈。
夏羽柔暗暗松口气,她备的私房菜是汤绍玄专属,若是每人都吃得到,他如何看得出她的用心,又怎么凸显他在她心里的重量?
客人来来去去,夏羽柔发现等待的时间特别长,明明汤绍玄都是固定时间用早膳,但她就是觉得特别难熬。
好不容易汤某人现身了,她笑咪咪的前去为他点完菜后,转身送上来的除了他点的菜色外,又加了她免费附上的一道酱肘子,一小盘辣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