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启程的前夕,宋知剑特地带甄妍来到甄平的墓前。
皇帝被刺不可宣扬,但甄平死去总要有个由头,宋知剑既纳了甄妍为妾,当初回京后便做主让人在江宁城南寻了块风水宝地,以甄妍的名义替他立了坟。
甄妍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父亲还有坟,而且可以入土为安还是宋知剑出了大力帮忙,对他除了恋慕之外又多了几分感激。
「……如今女儿有三郎照顾,望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甄妍喃喃地将这阵子发生的事向父亲叙述了一遍,包括对宋知剑的倾心,连宋知剑在场她都毫不介意地侃侃而谈,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就甄妍的立场而言,反正该不该听到的他全听到了,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知道她更多的秘密,她对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甄妍献上三炷清香,看着袅袅青烟,此次来到江宁,告别的不只是父亲,还有以前那个单纯无愁的自己。
夫妻两人就要离开时,坟茔附近忽然来了一名身着靛色长衫的男子,做着文士打扮,书生之气甚浓。
那男子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抬头看到宋知剑等人时忽然眼前一亮。
「甄姑娘!」男子快步地走过来,表情又惊又喜。
甄妍看了看来人,也有礼地福了福身,回道:「岑公子!」
竟是认识的?宋知剑不语。
那男子朝着甄妍颔首示意,像没有看到宋知剑一般,眼光在她娇美的脸上流连不去,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但这么久才有机会再遇见她,他真的控制不住。
宋知剑微微皱起了眉,不过仍是按兵不动,看看这个姓岑的究竟想搞什么鬼。
岑明书目光看到了她身旁的墓碑,忽然一脸哀感地叹道,「此次岑某赴京赶考,幸运中得状元。岑某父母早亡,只有老师是最牵挂的,前些日子同乡前来拜访,带来老师往生的噩耗,岑某便不顾留京等候分发官职,连夜赶来江宁,至少将高中的消息让老师知晓,以慰他在天之灵。」
甄妍客气地回道,「岑公子有心了,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也为公子开心。」
「只是我方才先去了甄府,却见里头破败空无一人,不知甄姑娘如今所居何处?」岑明书语气相当诚恳,不带一丝亵渎地道,「岑某蒙恩师栽培,如今终有点成就,姑娘失去父亲,独身一人只怕生活不易。如果甄姑娘不弃,岑某希望……希望可以照顾甄姑娘,带甄姑娘上京。」
他话说得含蓄,但孤男寡女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同住一起?那叫无媒苟合,言下之意就是有意求娶了。
甄妍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余光瞥了眼仍然面无表情的宋知剑,微微退后一步,朝岑明书敛衽道,「多谢岑公子照顾,不过甄妍已有去处,不便打扰岑公子。」
「你一个柔弱女子,能去哪里呢?」岑明书似乎有些急了。
甄妍还想说什么,但一旁宋知剑的声音却冷冷地传了过来。
「岑明书,去年南京府乡试解元,今年春闱中第,殿试一甲第一,此等之士该是出类拔萃之辈,怎地眼光如此短浅,竟连甄妍梳着妇人髻都看不出来吗?」
「什么?」岑明书被这么一打岔,才正视起宋知剑的存在。「你是谁?」
「我是她夫君。」宋知剑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一股气势却是油然而生。
岑明书这才惊觉甄妍的变化,他方才乍见她太过兴奋,确实是没有注意她的妇人装束。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只是她父亲教过两年策论的学生,与她或许有数面之缘,如何就觉得自己能管她的事了?」宋知剑虽然不凶,但话中的意思可是万分凌厉。
甄妍却听出宋知剑是真的不高兴了,芳心里居然有一点窃喜,但又有些不安。不知道他这难得的情绪表露,是不喜欢自己妻子被人觊觎,还是纯粹为了他身为人夫的尊严问题?
「我尊敬老师,对于甄姑娘自然……自然敬她如妹。」岑明书也知道自己立场单薄,但他有他文人的傲气,宋知剑如此不留余地的指控,令他不悦,也就本能顶回去。
「你既来祭悼你的老师,那么敬意就要用在对的人身上。」宋知剑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不过依两人目前的身分地位,他也不需要多忌惮就是了。
于是他带着甄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去。
被轻视至此,岑明书真的动怒了,他对着宋知剑的背影大声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凭与老师的情谊,我也该明白自己视为妹妹的姑娘所嫁何人?」
「京城宋知剑。」倒是没有一点隐瞒,宋知剑抛下了自己的名字,带着甄妍大摇大摆的离去。
宋知剑?好熟的名字……岑明书皱眉苦思,他虽是今科状元,毕竟仍在等待分发官位,尚未真正出仕,所以认不出在百姓面前十分低调的御史大夫也是情有可愿。
岑明书不得不承认宋知剑的气势不凡,仪表出众,而且那人方才还一口气就说出自己的背景,代表他对京城消息很是通晓,同时言语犀利,绝非什么平民百姓。
他很认真的去回想京城里姓宋的有几个大户人家,还得养得出那么杰出的后辈,突然想到某个一家彪悍的武将世家,似乎出了个才子,他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另一头已经离开的宋知剑夫妻之间的气氛却是有些诡异。
宋知剑自从见过岑明书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虽然他平时就很沉默,但是甄妍很明显的感受到这次不一样,他的情绪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知道,是她该开口的时候了,而且她也有种预感,他在等她说些什么让他消气。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解释道,「你不必在意岑明书的,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称不上熟识。」
「但他却很在意你,甚至有意求娶。」宋知剑也止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余怒未消,只是在他脸上却是化成一片冰冷。
「我也不知道他竟有那种想法啊。」甄妍也觉得自己很无辜。「若是有意求亲,当初他总该和我父亲提过,可是我从没听过父亲提到这方面的事。」
就算岑明书真的表示过什么,依甄妍可能的身分,甄平也不可能让她随便嫁出去,不让她知道也很正常的。宋知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很可惜?」
「可惜什么?」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可惜自己错过了新科状元。」宋知剑努力让语气变得平静,可是他语里那种酸溜溜的意味却是清楚地传到了甄妍心里。
她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突然领悟到这种内敛的男人别扭起来只会猛钻牛角尖,要是不好好开解,以后处理起来可能会麻烦十数倍。
她突然噗嗤一笑,态度变得撒娇,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我的夫君可是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人称神童宋三爷,官拜三品御史大,还是皇帝面前的大宠臣,我会去在意今年状元是谁?在今日以前,我连岑明书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这招拍马屁很显然地奏效了,宋知剑原本犀利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了一点,甚至还含着毫不掩饰的自得。
瞧着他得意的样子,她笑得更甜蜜了,甚至大胆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旁印下一吻,说出了她以前一定会羞死,现在却豁出去的告白,「你应该知道我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方才岑明书认出我之前,我还认不出他呢。」
不过大胆的行动之后,甄妍又有些后悔,她突然想起来他不太喜欢别人碰他,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把两人好不容易拉近一点的距离又推远了些。
但宋知剑只是静静地看看她,蓦地丢了一句让甄妍的心差点化了的话。
「你只能是我的。」说完他竟牵起了她的手,继续前行。
不管她的身分究竟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放不开她了,既然如此,那就紧紧抓住吧!
正当宋知剑与甄妍的感情在江宁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京城的勇国公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好了不好了!」勇伯拿着一封信匆匆忙忙的来到正厅。
此时宋振邦正与徐氏在喝茶谈话,同时抱怨着少了甄妍的点心,这茶喝起来都少了点滋味。
幸好甄妍多多少少教了厨娘做一些简单的食物点心,让府里的膳食改善不少,否则她和宋知剑一去江宁就是好几个月,可不让勇国公府里尝过她手艺的人嗷嗷待哺等着她回来?
宋振邦很少看到勇伯如此慌张,记得上一次好像是十几年前征战北方的时候,有枝冷箭朝着他射过来,勇伯如今的表情跟那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宋振邦皱眉,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反正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也不忌讳徐氏在场,勇伯将信件交到了宋振邦手上,面色忿忿地道,「宫里传来的,说皇上他……唉,国公爷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