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对生命已经毫无眷恋了啊。”
“小阓!”
石理梅哭了,无声的啜泣,瘦削的肩膀微微抖着。
“别哭了啦。”悄悄的将手攀向石理梅的手,她捏了捏那泛凉的手指头。“又不是一定会铩羽而归。”
“为什么硬是要拿自己的生命弧注一掷?”
“因为命是我的,所以我有权决定该怎么挥霍它。”许央阓想到了脑海中早先掠过的主意,带泪的眸中闪着奸诈的贼意。“如果,你希望我能获得快乐,就告诉我那个男人的一切资料。”止住泪意,石理梅气呼呼的瞪着她那张带着悲哀却仍绽放浅笑的脸庞。
“你这女人,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没错,所以你就说了吧。”
“我说啦,我又不怎么认识他。”她还是试图推得一干二净。
“无所谓认不认识,反正我又不需要你穿针引线替我介绍什么的,只要你的口风稍微松一下,透露些消息给我就可以了。”
见终究是避不了这一关,石理梅正色瞪着她,语气沉重。
“小阓,你真确定要这么做?”
小阓的条件虽然不是上上之选,但向来也不乏青衫君子的追求,曾几何时,她得自动去纠缠个男人?虽然,她承认撇开性子不佳这一项不谈,姜先生的条件相当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容易被钓上呀。
“要是我去神明面前斩鸡头发誓?”知道好友软化了,许央阓笑得有些苦涩。“就当帮我最后一个忙嘛。”
“呸呸呸,你这是什么话?”她的话还没说完,石理梅的脸色倏地变了一大半。
世上哪有咒自己的呀?全天下就只找得到小阓这么一号傻蛋。
“不想听我咒自己,那你就快说呀。”许央阓笑着催促她。
现在,她只想贪心的为自己多汲取一些本以为已经来不及品尝的滋味。
恋爱的滋味!
???
蔚蓝的加勒比海上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一座碧绿的私人海岛巍然矗立在波涛中。
这一天晴空万里,一架波音七三七飞机的引擎声划过澄亮的天幕,平稳的降落在小岛西侧占地颇宽敞的停机坪。
“该死,不是早叫你别将车子开这么近,让我多走几步路会死呀?”姜离怒目横视,忿忿地跃上早等在一旁的吉普车。
立在车旁,斯坦利动也不动的笑望着他。
“将军。”
“哼,你中了乐透呀?笑得这么拙。”姜离睨了他一眼。“干么用那种眼神瞧我?”活像瞧见妖怪现世一样,眼珠子差点没爆出来。
“将军是在跟我说话?”
“你他妈的我不是跟你说话,难不成是跟鬼说!”他没好气的嘟哝。
眉头微挑,斯坦利心中除了觉得好冤,更觉啼笑皆非的暗暗叹了声。这也不能怪他反应太慢呀,因为在将军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而一脸粲笑的鞑子随后也跨出机门,可将军的矛头似乎存心对准了他,啧,看起来他今天八成会被当成炮灰了。
“我还在等着听你说话呢。”姜离气鼓鼓的催促。
附近几个男人,包括与姜离关系非浅,在岛上几乎足以与他平起平坐的闻鞑,全都拿副添足了嘲弄的同情眼光,瞧着无辜受累的斯坦利,没有人企图为他声援。
哼,一群没有义气的伙伴!
“斯坦利?”
“因为你看起来……呃,看起来……”搔搔脑勺,他老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像样的形容词来。又等了等,见斯坦利兀自思考着回答的字句,姜离不禁心火上升。
“究竟看起来怎样?”几天了,心情一直没舒展开来,现下谁开口他就讨厌谁。“你是舌头被猫咬掉了?”
都怪那个爱大惊小怪的小妖精,莫名其妙的在他身上踩来踩去,还吐了他一身脏,硬生生的打碎了他原本该是逍遥自在的散心之旅,出这个岛时,他满心不悦、情绪变卒,谁知道再回到这里,他更加变卒。
如果当时鞑子他们几个碍事鬼肯让他一掌劈死她,说不定他会龙心大悦。
“将军你看起来,呃,有一点点不太一样。”想了半天,斯坦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以前,将军虽然傲慢跋扈,但却随时都是一副提不起劲来的懒散样;而此刻那双怒视他的深棕色眼眸依旧写满了蛮横与烦躁,却显得精神多了,怎么,这回出岛后,遇见什么教他精气蓬发的事物了?
铁定是这样!
早知道就该极力争取到随扈的机会,也不会错失“良景”,待会儿,他得找鞑子探探虚实才行。
“哪一点点不太一样?”再接再励挤出自己所剩不多的耐性,他就是要听他说个完全。
斯坦利闻言,神情一紧。
“这,我也说不上来。”惨了啦,将军是不是真预备拿他当炮灰了?
“既然说不上来就别说。”丢了个白眼给他,他没好气的挥挥拳头。“我心情坏透了,你最好别来惹我。”
“呃,是、是。”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斯坦利乖乖的闭上嘴,脸上毫无惧色。
真好笑,将军哪时候心情好过呀?
???
捂着额头,许央阓紧咬着下唇,不让恶毒的反驳脱口而出。
忍住!再怎么说,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家人、是长辈、是……是她百般挣扎过后,认了命的血亲。
“你是犯了花痴了你,看你这副骚样也知道,八成是要跟男人跑了吧?”一听到女儿说暂时无法回家,许母当下拉长了脸。
“啊?”真准,他们怎么知道?“谁说的?”
“还需要人家说,想也知道。”鄙夷的嘴角一撇,她肥嘟嘟的指头直戳女儿的额头。“你呀,别说我这做妈的没先警告你,这么一相情愿的去倒贴人家,小心你最后落得人财两失哪。”
心一紧,热泪差点夺眶而出,望着母亲,许央阓暗暗用指甲猛刺着掌心,不让自己痛哭失声。
“身体是我的,钱也是我赚的,就算我想人财两失,你们也没亏到什么呀。”
“你……你这是什么话?好歹你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是你生我的,但是你有养我吗?”若不是当时未过世的爷爷奶奶于心不忍,将满月便饿了好几餐的她抱去养,恐怕她早被卖到阿拉伯去了。“而且这几年来,你从我这里要去的钱也够卖我的这条命了。”她不假辞色的嘀咕。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发现怀孕时,肚子已经大得不适合做人工流产,她相信自己不会有命活下来。
“你……”
“这趟回来,是因为我觉得该对你们有个交代。”
“交代?你如果真还有心肝,觉得愧对我们就不准走,给我们乖乖的留在台北上班赚钱。”
“为什么我该觉得愧对你们?”她问得颇讶异。
许家夫妇均闻言色变。
“什么话?我们是你的父母亲呀。”
“是吗?你们曾尽过为人父母的职责?若真要说愧对谁,应该是我们都愧对爷爷奶奶吧。”冷静的驳斥他们的话,许央阓的神情一黯。
其实,不只是爸妈,连她这做孙女的也愧对他们。他们年纪一大把了,却得辛苦的替年幼的她把屎把尿,虽然得不到儿子媳妇的道谢,仍不减对她的细心关爱,可惜他们死得太早了。
“这又关两个老家伙什么事?”女儿的指责,许母第一个不依。
“的确,现在已经不关爷爷奶奶的事了。”再说下去,依然会落入老套,以咒骂方式收场,她不想在出发前再被这些陈年旧帐影响情绪。拧眉凝望着生她却没养她的父母,她闷闷的站起身。“我要走了。”
“你……”大概没想到女儿的态度竟如此坚决,许添富脸一黑。“如果你敢走,以后就休想分到家里的半毛钱。”
“钱?”她失笑。
“没错。”见女儿果真停住动作,他脸不红、气不喘,得意的附加说明。“只要你乖乖的留下来,我跟你妈的钱以后不就是你的了?”
天,她听到了什么世界大笑话?!
“我曾跟家里拿过半毛钱吗?”她问得颇为讥讽。
向来只有他们跟她伸手要钱的份,曾几何时,她能自没感情的家庭获得一丝一毫的依靠?
“你!”
“忘了提一点,以后,我也没办法拿钱回家了。”她慢条斯理的补充说明。
这是她之所以会走这一趟,与他们面对面谈的理由,这对他们而言是个重击,所以,她刻意留到最后才丢出这颗炸弹。
果不其然,她的声明像记响雷,狠狠的劈碎围着她咒骂的两张怒脸,不约而同,他们喊了起来,语带不满。
“你说什么?”
“你们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冷冽的眼眸瞥过他们愤慨的表情,许央阓不禁轻叹。“我得走了。”尽管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死了心,可是毕竟他们是亲人呀。
这一走,真的就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许央阓,你给我站住!”许添富大手一伸,狠狠的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你有种就将刚刚的话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