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猜得没错。
专机搭载着面露坚毅之色的许央阓缓缓驱动,在跑道上滑行的机轮才刚离地,就见原该紧盖的机门被倏地拉开,风虽不大,在跑道边的人却隐约瞧得出机身因猝然间灌进强风而轻晃,然后,一个小小的黑影自里头窜出来,笔直的落到大海里。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全都屏住气息,动也不敢动,就怕一个细微的喘息会激起巨浪,吞没了落海者。
“斯坦利!”
姜离喊着,不待身边的人听令行事,他已经自动拔腿往跑道尽头的海岸奔去。
这该被遣返地狱的女人,她究竟想怎样?
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什么是挫败的滋味。
???
腿长、善奔的姜离动作很快,但他花钱请来的属下手脚更是敏捷,一方面也是因地利的缘故,三两下,始终在附近巡戈的快艇将湿答答的落难女人送上岸,直接护送到主子跟前。
“我回来了。”气息未平,一见到怒颜朝她罩来的姜离,许央阓心满意足的轻喊着。
这几场战役挣扎下来,自个儿还留着半条小命呢,教她怎么不感激老天爷的厚待呢。
可姜离闻言心一拧,气息一挫,原本就显粗犷得过分的脸孔在刹那间扭曲,活像个出土魔魅。
她……她回来了?他有没有听错,她究竟在讲什么鬼话?!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没有。”意识到他已濒临崩溃的自制力,她暗暗地吞着口水。“我只是想……呃,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住在这里?请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呀。”
“请问,我何时邀请了你?”呸!她应得还真流畅呢。
紧抿嘴,许央阓诚实的摇摇头。
“那,你有亲朋好友在岛上任职?”
眼眸一溜,瞟见那双凶神恶煞的眼厉瞪着她,眨了眨眼,她再度诚实的摇摇头。
“既然这样,你凭什么硬是要赖上这里?”姜离问得无奈却也愤怨难掩。“这里没有游乐场,也没有迪斯奈乐园……”
“你。”她小声的打断他的话。
“什么?”
“这里有你呀。”红着脸,许央阓完全诚实无欺的将此行的目的摊在他面前。“我希望……能有机会跟时间……可以多认识你。”若不是因为健康拉了警报,若不是存心要让自己能拥有此生中最后一段的美好回忆,恐怕打死她,她也说不出这种会让人脑充血的话来。
这里是她生平头一遭跟个男人说出这么恶毙的话呢,说得她结结巴巴,也不知道咬了几次舌头。
“你……我……你是说,你赖上这个岛的原因是我?”姜离瞠目结舌,在半天说不出话来的惊诧中,见她忙不迭地点头附议,猛然间,他又遭新一波的怒火袭心。“你这该死的拜金女人,不要命的蠢女人,你……你去死好了!”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惊呼声中,他倏地弯身将她拦腰一抱,像甩钓竿一样,将她完全猝不及防的身子呈抛物线般甩向大海。
“扑通!”
或许是今天犯上了海神,可怜而没有防备的许央阓再度落海,狠狠的又吞了几口咸涩的海水,体力耗尽的她,连呼救都乏了气力,直接让海水没了顶。
“斯坦利!”
“是,我们马上将她捞起来。”斯坦利指头一勾,始终在船上待命的杰瑞会意的跳海救人。“Shit!”姜离掉头走人,咒骂连连。“她究竟想怎样?”
因为这里有他?
他?
她的目的竟然是他!
妈的,什么屁话嘛,难不成她将他当地砖踩的那天,没被他一副想将她剥皮去骨的残戾样吓到?鞑子在事后还糗他当时的神精活像阎罗王现身哩。妈的,这女人究竟有没有脑子,她……这女人……她……呸,说什么屁话呀!
因为这里有他?该死,这么恶心兮兮的话她还真敢讲。重重哼了声,他忿忿的猛一跺脚。更该死的是,那张因为自觉说了肉麻话而蛇红一片的脸蛋,竟然让他的心在瞬间起了不小的悸动。该死的麻烦女人!
“呃,将军……”
“滚开。”
“那是自然,只要……将军,我是想说……呃,你想怎么安顿这位小姐?”斯坦利鼓起勇气询问。
这位勇敢又极富冒险精神的年轻小姐意欲如何,在场的大伙儿都有目共睹、有耳共闻,她目标明确,毋需他们费神去猜测;但他想知道的是,被惹得鸡猫子鬼叫、暴跳如雷的主子要如何处置她?
他很好奇,心中有着期待好戏开锣的雀跃。
“我想?现下你瞧见我有办法想了没?”姜离冷讽着。“这种事情你还问我?哼!一点脑子都没有,你干脆也去跳海算了。”如果事情真能如他所想、如他所愿,他才不“想”这麻烦女人能有机会靠近他周遭范围十尺之内。
“呵呵。”斯坦利无奈的笑笑。真惨,怒火延烧到他身上了。
“笑什么笑,你给我滚远一点!”
“是。”连番被骂被咒,但斯坦利丝毫不以为意。
反正将军骂人像吃饭一样,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若哪天他神经兮兮的对属下说请、说拜托,那才会吓坏人呢。
臭着脸,又走了一段距离,背着一堆正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安顿偷渡客才算妥当的手下,不待第二号勇士上前徵询旨令,一道响雷般的声音划破空气,直劈进众人的耳膜。
“清个房间将她塞进去。”
斯坦利暗笑,“遵命。”
好久、好久了,印象中几乎未曾有过,从没碰见过像这位年轻小姐这般对主子的怒气与憎怨置若罔闻的好战份子,也几乎不曾瞧见主子被人气得跳脚、气到没辙。
嘿嘿嘿,看来,沉寂多时的岛上要开始热闹了。
第四章
岛上游手好闲的份子不多,严格说来,除了携家带眷来此工作的多数人外,就只有许央阓一个。
对于她这个硬要加入的人而言,岛上成员所给她的善意眼神居多,尤其,在姜离对她不苟言笑,甚至不时会对她怒喝咒骂、态度极差,却不曾再真正的驱离她的情况下,这让许多人有了想象空间。
冲着她是位难得一见的女偷渡客,就已经很有看头了,而善怒的岛主试了多次还是无法将她赶走,更是加深她的神秘色彩。
“人是留下来了,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有啥路用呀!”攀在廊柱上,许央阓意兴阑珊,徐徐凉风拂过,她不经意的抚了抚自己略烫的额头。“啧,又有点发烧了。”冷风一吹,身子就直想打哆嗦。
以后这种情形会愈来愈常见,她心里有数,也浮起了浅浅的担忧。千万别目的还没达成,她就躺着被人送走,平白如了大番王的愿了。
“小阓?”
“嗨。”竖起几根指头,她懒懒的朝凯特晃了晃。
凯特是岛上负责食物的大厨,这几天,许央阓的吃喝也都全靠她打理。
“这么无聊呀?”
“还好啦。”在人家的地盘上混吃等死,总不好意思再有诸多嫌弃,更何况凯特待她算相当礼遇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不忘留一份给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都忙完啦,等送了这杯咖啡给将军,我也闲了。”
“喔。”侧首望着托盘上那杯热气腾腾的香醇咖啡和装着奶水的小罐,许央阓忽地心生感慨,叹起气来。“那你去忙你的吧。”通常在吃过午饭后,上了年纪的凯特都得小睡片刻。
“你要陪我去书房吗?”
“好呀……唉,算了,还是不要好了。”她无精打彩的婉拒了凯特的邀约。
这几天,她的自信都被不识趣的姜离击得七零八落了,想再出击,她得先培养好勇气才行。闲扯了几句,面带同情的凯特端着咖啡走了,而口不对心的许央阓也挺没志气的,明明告诉自己别太心急,偏又按捺不住,远远地瞧凯特进了书房,须臾又离开了,她暗吁口气,踮着脚尖便摸向书房,从门缝偷瞥他的侧影,窃声自喃取乐。
而姜离一个上午都故意窝在书房里,打死也不出去,摆明了要彻底避开她的纠缠。
这间书房是岛上众所皆知的禁地,除了他老爸、老妈及与他关系非浅的鞑子外,无故入侵者必死无疑。危言虽然耸听,听多了,一般人还是会信以为真,所以尽管她再怎么勇敢、再怎么赖皮,谅她也不敢冲进来骚扰他。
这是姜离的如意算盘。
可是问题在于,许央阓的确很有良心及自知之明,并未进犯到书房,但她老像只尖嘴耗子般杵在门口窥探,瞧得他心烦气躁。
重重的摔开手中的笔,他犹带不满的眼恰巧瞥见她吐了吐小舌头,飞快的将脑袋缩回门后,更是气闷于胸。
“许央阓!”
“有。”瞬间探出了半颗脑袋,迎视着他的笑眸中有着急切的期盼。
是不是他见她老在外头张望,良心开始过意不去,所以终于想唤她进去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