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阳,专心工作去吧!」她没有正面回答这句问话,反正说了只会增加丽阳同事的「戏份和台词」,不如就一切公事公办。「工作带来薪水,薪水使我们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去吧去吧。」
话说完,她无视许丽阳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拿起电话就开始跟客户搏感情(进行攻防战)。
当然,她也没有理会同办公室其他舍不得美人嘤嘤嘤,而埋怨偷瞪自己的男同事。
瞪就瞪,反正他们也就只能偷瞪了。
许丽阳还是在男同事们那边获得心灵上的安慰,最后不忘「忍辱负重」泪光楚楚地对她说:「家珍姊,虽然你误会我,但我不会生你的气的,日久见人心,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希望我们还是永远的好朋友。」
海家珍:「……」
「她怎么就盯上你了?」从办公室另一头传真机回来的同事问。
「对啊,我也很想知道。」她喃喃苦笑,今晚回家前是不是应该先准备一把盐米往自己身上摔一摔除秽?
如果有月光宝盒的话,她真想大喊一声「般若波罗蜜」,然后就可以回到那天的办公室,狠狠甩自己两个耳光,阻止自己答应陪丽阳同事去见网友。
就是从那一刻起,丽阳同事不知怎地就认定自己是她的好、姊、妹……海家珍咬牙切齿地想。
然后还连锁反应惹来了那么大的一只……闻镇。
然后然后还得一整个礼拜的晚餐面对这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猛男,努力抑制自己的女性贺尔蒙、雌激素、啥啥乱七八糟的,别因生物的本能而被鲜艳轶丽阳刚的雄性动物吸引。
这纯粹是野性的呼唤和理性之间的激烈搏斗啊!
正如明明知道顶级丝滑香醇浓厚的黑巧克力魔鬼蛋糕有多诱人,可心知肚明这一大颗吃下肚去就会热量狂飙到爆表,最后导致体重计上出现自己不敢面对的可怕数字。
「没关系,我只要撑过这个礼拜就好了。」海家珍自言自语自我鼓舞。
就剩六天了,加油!
然后她就能回归到上班、下班、追剧、看小说、担粉圆的正常安和乐利生活了。
下班时分,许丽阳没能成功拦截到海家珍,海家珍不知道这是某人暗中连摆脱追踪的反恐小技巧都用上了的结果,但是她匆匆忙忙上跑车的时候,还是四下张望了一下,搞得好像在做贼。
怪了,她到底心虚个什么鬼啊?
她没看见许丽阳的身影,松了口气之余转头瞥向驾驶座上的闻镇,却发现他换了件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一身沐浴过后的清爽醇厚男人体息,在狭窄的车内空间荡漾开来。
咦?这家伙是又刮了一次胡子吗?
「今天开了一上午的会议,下午又和几个小子练了两场。」他低声笑道,有意无意地跟她汇报行程。「怕满身臭汗熏坏你,所以刚刚在公司冲了个澡。」
「呃,我又没有问,」她一顿。「不对,干嘛跟我说这个啊?」
「你呢?」他黑眸闪闪,兴味盎然。
她脸上戒备之色更深,「我怎样?」
「今天上班还好吗?」
海家珍强忍着跟他抱怨丽阳同事又发神经的冲动,呑了口口水,口是心非道:「挺好的。」
「晚上想吃什么?」他不忙着发动引擎,柔声问。
她清了清喉咙。「这附近有一间面店还不……」
「想草草吃顿饭就把我打发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怎么……会呢?」她干笑。
果然是大草原上机警、多疑、敏捷的小黑足猫啊!
闻镇眼底笑意浓厚,偏偏自己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太好了,我就想着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吃什么的话,就带你去一家我相熟的酒家菜私房馆子。老老板吴老爷子是当年北投酒家菜界的第一把交椅,不过近几年已经很少亲自下厨,通常交给两个儿子掌勺,口味还是十分道地——」
第3章(2)
大名鼎鼎的酒家菜!
海家珍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口水差点溃堤。
酒家菜是台湾精致台菜的起源,自民国初日据时代,距今已有接近百年历史,初始是仕绅、官员、员外们的排场饮宴,有艺旦作陪,菜色细致美味、注重刀工与摆盘,后来台湾光复,经济起飞,第二代酒家菜崛起,更是万花齐放……
早期的台湾酒家大多集中于艋舺、大稻埕,日据时代有蓬莱阁、东荟芳、平乐游、江山楼等等,光复后,大稻埋一带的百玉楼、百花红,北投的吟松阁、新秀阁。
以福建菜福州菜为基底的酒家菜,驰名天下的布袋鸡、烤乳猪、五柳枝、佛跳墙、桂花红蟳、螺肉鱿鱼蒜,七仙女转盘等等,除了味道鲜香丰美之外,更富含优雅人文的内涵。
「你想去尝尝吗?」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当然——
海家珍心里强烈交战挣扎,体内每颗吃货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去要去要吃要吃,但是稍早前才告诫过自己,剩下这六顿的晚餐得拿捏好分际,别制造出更多的暧昧。
所以她都盘算好了,随便小面摊、简餐店、小火锅店,方便快速吃顿饭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解决,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聊天增加感情什么的,不存在的。
但这可是酒家菜啊……
「我们……只有两个人,吃酒家菜吃得完吗?还是去我刚刚说这家面店——」她只能弱弱的想出一个最烂借口。
「你应该对我们俩的食量有信心才对。」闻镇笑吟吟地看着她。
海·大胃王吃货·家珍,竟一时无言以对。
经过昨晚老北京羊肉火锅一役,她那奔放的胃口早就暴露在人前了,现在才要假装吃得比鸽子少,谁会信?
她有种搬了大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感。
海家珍北上读书工作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台北原来有这样的一间酒家菜馆子,曾在大学时期跟同学凑热闹来洗过温泉的北投林间深处,还藏着这片一个世纪前的美丽风华……
入夜的北投,山脚下灯如海,山间空气沁凉湿润,有着森林的特有静谧和神秘,而就在半山腰一条蜿蜒石子路尽头处,豁然出现了间彷佛宫崎骏「神隐少女」中温泉汤屋的小型日式建筑。
屋檐下垂吊的却是闽南式的福气滚圆红灯笼,搭配着室内晕黄灯光,在每一扇雕花木框玻璃窗透出温暖喜庆的氛围,唧唧虫鸣和隐隐的桧木香气幽然轻浮在夜色中,这里美得像一场梦境。
她从眼镜蛇跑车下来,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恍惚间几疑自己置身在电影场景里——
妆容娇美衣饰诡丽的艺旦抱着琵琶,娠媚中带着一丝倦然的绝艳……
白色西服仕绅抚过微翘的小胡须,相互推杯换盏纵声大笑……
衣香鬓影酒酣耳热,菜肴香气蒸腾销魂……
「哇!」她知道自己惊呆了的模样很蠢,但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啊!
肩头忽地一暖,海家珍愣怔抬头,这才发现闻镇将身上的飞行外套给她披上了。
入夜的山上空气清新沁寒,只穿了件薄外套的海家珍还来不及感觉到冷,就已被带着浓浓男人气息与体温的外套包裹住,一瞬间,她不自禁颤抖了一下,有种「大事不妙」的酥软悸动感窜过背脊。
——冷静!这一切都是套路!
她动作僵硬地把外套拿下来,挤出礼貌的笑容道:「不用不用,我不冷,谢谢你啊。」
「好,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他好脾气地把收回的外套挂在手臂上,嘴角微微上扬,海家珍总觉得他像是看穿了自己骨子里狷介的矛盾和抗拒,却绅士地没有点出来。
「谢谢啊。」她回以微笑,却又更谨慎了一分。
虽然他的温和非常地体贴人,她却不喜欢在一个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年头哪个职业妇女不是披挂上阵,在身上穿上一层又一层的武装,保护着女性独立自主的尊严和内心深处最为柔软脆弱的那一处地方。
守护自己,不再轻易将生活、梦想、情感交付寄托在谁身上,已经慢慢成了生存本能。
不再像过去,因为一个小清新(?)的男孩会对自己脸红,而自己又不讨厌,就觉得「啊!这个邻家少年郎其实挺好、挺真心的」,应该会是个很好的伴,然后就答应了交往,揣想着未来可能有机会共度一生啥啥的。
年纪渐长,单身的生活又过得自在,所以她对于爱情或伴侣这码子事,已经有了新的见解(挑剔)。
如同现在很多男人的抱怨与困扰,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那么难搞……
骚年们,那是因为我们学聪明了啊!
温良恭俭让太久,习惯付出太久,最后不是在压抑中灭亡,就是在压抑中变态,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闻镇野生动物般的锐利敏感让他再度觉察到她的警觉和退缩。
他几乎想叹气了,但继之而起的是熊熊燃烧的狩猎战斗欲望和雀跃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