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语,甫自生死关头兜了一圈的罗素玉先叹了叹,懒得费劲去纠正女儿天真到极点的想法。
孟获对她们母女向来就好?
多讽刺的一个观点呀,他哪是对她们好?是她一而再的要求,她们母女俩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若她从不曾吭过声,孟获那家伙恐怕连个屁都不会放哪。
自孟获那家伙住进汪家,小蓁对他的痴恋,她看在眼里,虽不吭气、不阻止,但也不是太赞成,直至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赚了大钱,她这才逐渐改变心中的腹案,另拟新计。
没错,撇开他阴鸷过头的死性子不提,孟获的条件很构得上台面,如果女儿嫁了他,夫妻相敬如宾,虎毒不食子,她这做母亲的自然会乐得顺水推舟,将女儿的后半辈子交到他手上。
而就算再不济,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若敢负了小蓁的一片真心,这桩婚姻最后撕破了脸,一拍两散,那好歹签那张离婚协议书时,多少也还有笔钱可以拿。
“妈?”母亲的沉默让她的心又开始翻腾在不详的乌云里。“你在想什么?”
“啥?”
“妈,你在发呆。”
“没事,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拧眉,罗素玉又重复了一次。“没什么事啦。”
是她的错吗?这几年一直瞒着小蓁有关她们的经济来源及跟孟获索取的种种,甚至刻意的紧缩她的零用钱,制造手头拮据的假象,才会导致她更加全心全意的信任孟获,以为他对她们是真的好极了。
但其实……他会真心对她们好?
哼,除非是天垮下来,否则,那就好比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赫。”低抽了口气,她的脸色更白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蓁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话才问出口,汪左蓁就后悔。
无论这个问题是否存心追索答案,只消一眼,她立即看得出来,有些事,她果真是被蒙在鼓里。
她不敢再问,怕一个措词不当,会害得情绪明显不稳的妈妈再度病发。
“小蓁,我只是希望我们母女俩的生活能好过一些。”
“我知道。”湿濡的红眼雾蒙蒙,汪左蓁应得心酸,头点得沉重。“我知道你总是为我着想。”如果,孟大哥现在在这儿的话……想起他,原已歇止的泪水又在瞬间汹涌而起。
妈妈的心性她不是不懂,势利、难缠,尤其是得理不饶人的嘴巴常让人退避三舍,可是,毕竟是她妈妈;远在异乡念书的那几年,妈妈虽然不常探望她,却并不代表不爱她。
她深信这一点。
“乖女儿,妈就知道没白疼你。今天晚上在这里陪我,好吗?”
“我……”
罗素玉不是没看见女儿眼中的为难,也将那双泪眸中的伤心瞧得一清二楚,可她心中忽地动怒且不满。
这女儿,疼来有什么用?口口声声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可才嫁一天,整颗心就都偏到他那儿去。现在不过是要她留下来陪自己过夜,可瞧她拖拖拉拉的模样,哼,活像自己开始强迫她去掏空他的保险柜。
“为了你的婚事忙了这么多天,妈好累,你今天就留在这儿陪陪妈,好吗?”小蓁心软,对这个女儿,采取哀兵政策永远是成功的不二法则。
“妈,你别这样。”她心里更是无助了。
她不是不愿意留下来,只是,眼前这个软弱又惶然无依的母亲不是她所熟悉的母亲,她……既骇怕又不舍,甚感不忍。
“还是,你舍不得孟获?”
“没,没有,我不是。”下意识地猛烈摇晃着脑袋,汪左蓁忙不迭地再三否认,但,心里清楚的知道,她或许可以瞒过妈妈,却无法背叛思念甚剧的心。
骗谁呀她?
今天的一切虽然来得极快,也极突然,她承认自己天真,却不会看不出孟大哥的神情有异,而妈妈的哀求不但有着教她陌生与傻眼的不安、无助,更有着她所不了解的恐惧与紧张……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告诉她,她的周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切的一切,疑窦重重,她该找谁说?找谁问?找谁求证?
***
又等了一天,汪左蓁的心更痛了。
除了苏珊阿姨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探过她们。
没想到,她们母女俩人缘之差,竟到了这种程度!
“孟先生先回底特律了。”坐在她身边,轻拍拍她交握的手,眼眶略显湿濡的苏珊柔声宣告。
他……孟大哥他……他回底特律了?!
怔忡着,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朝苏珊瞪大了眼,任由受创过剧的魂魄四处游晃,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小蓁?”苏珊不禁叹了叹。
就是这声轻叹,悄悄勾回她饱受心伤的神魂。
“他什么时候走的?”她问得艰辛。
“昨天。”苏珊的回答也很轻微,不仔细听几乎是听不清楚。
可汪左蓁听得一清二楚。
“有……他有说……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苏珊连话都不愿再施舍,真话伤人,假话更伤人,柔柔的盯着眼前被冷落的新娘,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汪左蓁懂了。
“孟大哥他不回来了?”
“嗯。”
“我真是太失败了。”自嘲着,她迭声苦笑。
其实,苏珊阿姨不必再说任何安慰的话,她的表情早已透露出心中的同情,对她这个妾身未明且不受重视的新嫁娘的同情。一切的事实似乎摆在眼前,只是,她这个大白痴不愿意承认自己所面对的难堪与遗弃罢了。
她真的很伤心。
孟大哥就这么无牵无挂的走了,连个面、连句话,他都没留,也没说……她不是怪他,也不是怨他,只是,她至今还不死心地想等着他。
至今,她仍不放弃等待,等着他来接她,等着他来陪她,等着他来将她拥在怀中,拍拍她的脸颊,柔情万缕的为她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温言地告诉她,别急、别担心,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她毕竟没有等到他的出现,只等到苏珊阿姨的一句话,告诉她,他不吭一声的离开她,回到底特律了。
嘴角微扬,悄悄地,原以为早已流尽的泪水又滑下脸颊。
“小蓁!”苏珊心惊,却无能为力的连叹三声。
这次,孟先生做得太绝了。
“苏珊阿姨,我配得上他吗?”
“怎么这么说呢?”瞬间,苏珊责备的音量往上扬了好几度。“别再让我听到你说出这种妄自菲薄的话。”
“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怔了怔,苏珊的嘴唇动了动,却又在下一秒收回直言不讳的冲动,盯着她,谨慎地低声道:“没什么呀。”
没什么?
元大哥吞吞吐吐,而苏珊阿姨支支吾吾,这其中,问题铁定大极了。长叹一声,汪左蓁幽幽地望向洁净的白墙,满心挫败。
“看来你们都不愿意跟我说。”
“你是知道了什么?”
“不是我知道了什么,是我不知道什么……”低喃,眼角瞥见沉睡的母亲叹出轻呓,突然,她将肩背一挺,作了个决定,“我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你说什么?”苏珊没听清楚她的话。
“我想替我妈办转院。”
“转院?”
“嗯!如果可以……不,我决定将我妈转到底特律的医院。”
“底特律?!”苏珊当真被她的决定吓了一跳。
“你觉得可以吗?”
小蓁问她意见?呵,她当然是无所谓啦,顶多,以后尽量练足肺活量,一见到罗素玉就憋气屏息,大功告成;可她清楚得很,孟先生不会愿意的,甚至,说不定他在知道她的决定后会发个飙什么的。
但,她可不敢这么坦白的告诉小蓁。
“苏珊阿姨?”见她始终没作出表示,汪左蓁心情忐忑地唤回她的注意力。
“呃,你觉得这么做恰当吗?”
“为什么不恰当?”
“因为你妈……唔,我的意思是,汪太太的身体状态适合移动吗?”
“我待会儿就找医生谈一谈,看可行性有多高。”如果医生的答复是正面且无碍的话,那就这么办。
她知道自己不该太紧迫盯人,但,坦白说,她无法在层层疑惑未解,甚至迷惑愈来愈浓的节骨眼上,还得心无旁骛的守在妈妈病榻旁,她做不到。
虽然她的人在这儿,可她的心杂乱得教她不知所措。
“啧,小蓁,你要不要先跟孟先生知会一声?”
“好。”
“现在就说?”苏珊真担心若狠心的孟先生厉言斥退,小蓁该如何调适自己的情绪?
“等我跟医生谈过再跟他提也不迟。”瞥见她忧心忡忡的眼神,汪左蓁叹着,“我不想离开孟大哥太远,可是,我也不能弃我妈不顾,如果转到底特律的医院,我可以两边顾、两边跑。”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她的幸福,她不愿意轻言放弃!
***
孟大哥果然在家!
拎着行李袋,汪左蓁站在门口,伸长的手臂迟疑再三,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