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懂。
更让她不懂且伤心的是,他又将背转向她了。
***
一看到汪左蓁手中端的又是稀饭,罗素玉当场脸色大变。
“是鲍鱼煲?”
“不是。”讨好的笑笑,她小心的吹着才刚离炉的滚烫清粥。“先忍耐着吃点清淡的食物,过两天,我再弄些好吃的……”
“我想吃人参鸡。”
“妈,你上午还答应我这几天都不挑食的。”
“我只答应你尽量。”
“妈!”她吁声叹着。
“你妈我又还没死透,别急着叹气。”罗素玉白眼一瞪。“没有人参鸡,那,总可以偷渡我出去啃一块牛排吧?”
“不行!”
“好歹赏我根烟吧。”曾几何时,她这当娘的当得这么窝囊来着?啧,受制于人的感觉真坏。
“以后不准你再吸烟了。”说到这,汪左蓁的神情凝重起来。“你得戒烟。”
“谁说的。”她对女儿的话嗤之以鼻。“医生何时说的?我怎么没听见呢?”这不准、那不肯,小蓁分明是要逼她当尼姑嘛。
吃素、吃素、吃素,再吃个几天素食,她的身体就可以开始进行光合作用,长枝芽了!
“你别生气嘛,大不了……”心忖数秒,她咬牙许了承诺。“妈,我答应你,过两天就陪你去吃大餐。”
“为什么要过两天,我现在就可以去狠狠的大吃一顿了。”
“因为……”
“因为什么?”又不是不能动、不能咬,干么还要再等?
“妈,就这么几天,你顺一顺我的意,好吗?”心口一酸,泪意说来就来,根本挡不住。“粥都已经煮好了,别浪费。”
“过两天就过两天,干么动不动就用眼泪来逼我就范?”嘀嘀咕咕,罗素玉面带不爽的抢过她手中的碗。“不孝女,说不定你妈我也没几天好活了,成天只知道煮粥给我吃,连块像样的肉排也不弄来给我吃,啐,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心总向着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想害我死于营养不良!”
望着母亲赌气似的吃着热粥,汪左蓁不语,却差一点就真的哭出来。
除了担心妈妈的身体,她另有隐忧。
戒烟,这是绝对要严格执行的一件事;至于饮食方面,只要营养摄取均衡,别净吃些脂肪含量颇高的食物,基本上,医生倒是没订出太大的限制,但,问题在于吃大餐的钱呢?
钱从哪里来?
还在念书时,所需所用一应俱全,每学期的学费都固定汇进户头里,所以,她申请的几份奖学金扣掉生活费还可以存上一些;但,自从毕了业,工作都还没着落,妈妈就住进医院,这段日子来来去去,琐碎的花用将她几年来所攒下的积蓄全都花得一干二净了。
好久都没拿钱给妈妈,更遑论她都这么大了,还伸手跟妈妈要钱,她,难以开口,那……只有先跟孟大哥拿了。
当天晚上,她犹豫了又犹豫,见他一如几天来的忙进忙出,不但没有准备洗澡上床睡觉的打算,甚至在书房耽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箱。
“你要上哪儿?”站在卧房的门口,汪左蓁不自自觉地脱口问出。
“回办公室。”
“又回办公室?”心一恸,她神情也黯然起来。
自从她开口跟他提起孩子的事后,他不但没再碰过她,连同床共枕也免了,每天回家一趟,露个脸,就又躲回公司去,直到第二天的晚上……他是存心在躲她吗?
如果是,那又何必呢?
纵使是留在家里,他也可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呀,不必明讲,她也懂得他无声的拒绝。
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眼角瞥见她跟了几步才停下来,脸上一副似有所言的神情,他心一软,不禁留住脚步,轻声问道:“你这几天都没睡?”
该死,她看来好孱弱,神情憔悴得像是几百年都不曾阖眼,双眼无神,尤其是苍白的脸颊更刺他的眼;吸血僵尸找她来演,连妆都可以省了。
“有呀!”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心口发烫,甚至起了无法遏止的激动。“孟大哥,我……”
“你要说什么?”当她开始支支吾吾,他的情绪就起了莫名的不悦。
他或许是冷硬过了头,全世界的人怕他,他不以为意,但,他就是不愿见到她的神情也如同那些人一样畏畏缩缩。
“孟大哥……我……你可不可以……呃,我想跟你……”虽然下定决心,但她依然难以开口。
第一次开口跟自己的丈夫要钱,她觉得别扭,别扭极了!
“可以。”
闻言,她惊诧得张大了嘴。
“你……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怎么可能?她连话的一半都还没讲出来呢。
“不知道。”他应得也很干脆。
“那……”
“有了我的允诺,你可以顺畅的开口,说出你的要求。”
没错呀,她说出要求,他答应或否决,他的话里应该没含有任何的意思与讥诮才是,却不知怎地,凝望着他又摆出静默的神情,一股凉意像支被强弩疾射出的利箭,笔直地刺进她的心坎里。
“时间很晚了。”
“啥?”
“我还要等你的可不可以。”
心一急,心一慌,汪左蓁没有细想地依着他的催促开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现金?”
钱?!
即使是在她难以启齿的迟疑时刻,他也没朝这方向想去。
“你的钱呢?”
“我?”又是一愣,她直觉地摇起头来。“我没钱。”最后一笔款项在结清长岛那间医院的医药费时花了一大半。
“没钱?”孟获的黑眸眯了起来。
没钱?昨天苏珊才叫他签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是罗素玉致电索讨的;自住进医院后,她变本加厉得要得更凶,无论是在长岛,或是纽约、底特律,甚至是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罗素玉要钱的口气一点也不含糊。
“我的钱都花光了。”她没近视,不会看不见浮现在他脸上的那抹憎厌。“孟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鼓起勇气,她尝试一探究竟。
或许,今晚能意外的自他口中得知一些秘密。但她失望了。
“既然你不知道,我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一语双关,孟获的口气有着嘲弄的讥讽与搪塞。
原来,她们果真是母女!
“孟大哥?”早在不知何时,她的眼眶又透出红潮。
“想要钱是不是?”搁下手提箱,他掏出皮夹,从里头抽出一叠钞票,眼也没眨,直接将钞票扔到她脚前。“拿去。”
孟获的动作教汪左蓁当场僵直了眼。
“不过是要点钱罢了,你有必要那么难以启齿吗?”他森冷的语气透着不齿。
就算是她第一次亲口跟他索讨,可这几年来,不是都花惯了他的钱了吗?又何必浪费精神吞吞吐吐了半天,演这么出烂戏给他看?
“我……”
“花完了再来找我要。”说完,他没再往她身上多瞄一眼,像是怕污脏他的视觉。
直到他离开了好久、好久,汪左蓁才慢慢的踱下身,没有伸出手去捡钱,只是怔望着,眼泪扑簌簌的滑落惨白无血色的颊际。
***
汪左蓁拿了那笔钱,但,没吃大餐。
孟获很慷慨,她数了数,将近两千美元的现金,她毕竟是开了口,而他,二话不说的便将钱给了她。
心,又缓缓地淌出血!
“小蓁,你是不是过得不快乐?”
“妈!”汪左蓁听出她口气中的担忧,想给她一个没事的笑,但,却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她很快乐,可是,她更痛苦!
能嫁给孟大哥,心愿以偿,她怎会不快乐呢?但,怎料得到,对衷心许下永生誓盟的她而言,原以为的幸福婚姻竟是个禁不起半点波涛的镜花水月,一眨眼,她便自陌生的天堂被一脚踹进地狱的深渊。
“怎么回事?”
“没事。”
“没事?”狐疑的眼朝她兜了兜,复而瞪直,罗素玉撇了彻嘴角,“是孟获,对不对?”
“他怎么了?”
“他对你好不好?”
“好,他对我很好,我要什么,只要开口,他都会给我。”她怔怔地回答。
除了孩子,除了……爱。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她?除了那六年的空白,在以前,还有在长岛的那段日子,他们处得很好呀,他为何会对她这般决绝?
“妈……”
“我在这儿呢,想说什么你就说呀。”
“我……”轻咬着下唇,体内有股冲动叫她将话挑明说出来。
究竟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她想知道,好想知道。
“啧,怎么你今天老是吞吞吐吐的?说呀,是不是他欺负你?”
“没有。”
小蓁神情黯然的说没有,她已经不太相信,更甚至,女儿的脑袋摇得太厉害,连眼泪都晃了出来……罗素玉开始咬牙切齿。
她承认自己不是善尽责任的母亲,但,努力地抢钱是一回事,叫她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受苦?她办不到!
“他欺负你,是不是?你别想骗我!”怒火中烧,烧得罗素玉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他还真是敢哪,我不弃前嫌的将宝贝女儿交给他,结果呢?呸,他以为我罗素玉的女儿是生来给他欺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