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你哪一个甜心不惹人嫌呀?”她没好气的下了评论。
若非仗恃自己是开国元老之一,又是最资深的老员工,她也没胆子敢这么对发薪水的老板冷嘲热讽,更遑论是关心过了头,将他的事都搁在心里着墨盘算,仿佛真拿他当儿子看。
能怪她吗?公司由无到有,他付出的心血有多少,她看在眼里;天真活泼的小蓁,使他这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冷酷小子,慢慢的变成偶尔会怔愣与傻笑,也因为小蓁的远行,他几乎就在眨眼间开始架构起一局又一局,任他恣意摆耍的激情游戏。
问题出在哪里,她了然于心,却无奈于对小蓁的毫无干涉权,若是能够,她真希望能劝退小蓁的念头,叫她别走呀!
她也知道,能让他忍气吞声的人不多,她,有幸身为其中之一,要不,这会儿还能由得她嚣张呀!
“到底是谁来找死?”
“萝拉·波特。”
“噢。”原来是她。
“是呀,噢。”他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
孟先生不是恶人,但总是对人爱理不理,也常冷笑迎人,个儿高是高,却嫌颀长瘦削了些,跟壮硕威猛的体魄完全沾不上边,眼睛鼻子全都有一副,拼凑在一张脸上也不见得比别人英俊几分。当然,这是在她严苛且中正的审视下所得的结论。
但,撇开他个人的外在因素不提,光他身后名闻国际,专门培育名种赛马的马场,还有投资在现今最热门的资讯网路公司的大半持股,这些都是淘金的女人们所无法忽视的最大诱因。
可是,能不能力敌群雌入主孟门,全都属于八字还没一撇的白线外,却一个个都急着划下身份,活像当定了她未来的老板娘似的,连点礼貌都没有,口气娇恣得让人不悦……好吧,既然这萝拉口出不逊,那,就别怪她狠了。
今天,孟先生才接到小蓁的信,心情起码会上下起伏个一、两天,若又倒霉的遇到不长眼睛的二百五整晚勾勾迪,准又尸横遍野。
好吧,就让萝拉先称了心,依她惯有的骄蛮性子哪可能会放过跟他勾勾迪的机会,到时候……哼哼,今天晚上,孟先生铁定会让她对他彻底死了心。
不是吗?心情不好,有哪个男人会这么有耐心去哄个专爱装腔作势的女人?更何况,孟先生向来就不善哄骗之技,少了个烦人的萝拉三不五时的纠缠,他会更庆幸耳根子总算能清净许多。
至少,她以后可以减少鸡皮疙瘩泛满身的次数。
“你接不接?”
“不。”
哈,他的冷凛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问题在于,她就是希望他今天晚上能跟萝拉碰面,不趁着他心情阴沉的时候进行,怎能教萝拉那条大白鲨死心呢?
“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不是约了人家?”
“或许吧。”
“那,好歹也露个脸吧!”
一般来讲,若是他亲自钦点而经由她敲定的约会,她不会有二话,但问题是,今晚的约会是她所不知不晓的。唉,萝拉这回可踢到铁板喽,谁叫她走后门,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而这也就罢了,偏她在造成既定事实后,也不懂得先到她老人家这儿来打点、打点,反而还在电话那端洋洋得意的宣告主权在谁。
凭她萝拉·波特这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喧宾夺主?哼,门儿都没有。
“回了她!”
“约了人家又退了人家,这以后不是落人口舌?”
“管她。”怪了,苏珊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就不在意那些人的鬼扯淡。
“但以后我可有得烦了。”她半真半假的嘀咕着。“不过就一个晚上,你牺牲一下吧。”
“不想。”
“就算是为了我吧。”她长吁短叹。“想想我以后的耳根子会不得清闲哪。”他可以不理会,可她不行呀,毕竟电话全都得经过她这一关,所以,就算是说破了嘴,她也决意要孟先生牺牲自己当坏人。
“哼。”他依旧是爱理不理的冷样子。
“况且忙了这么多天,你也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好吧。”嗯,苏珊说得没错,他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三言两话便收了线,站起身,孟获这才注意到直到现在,他甚至都还将那封信给捏在手中,像是舍不得放开……不假思索,胸口冷嗤着气,手劲蓦缩,他随手将被揉成一团的信朝搁在墙角的垃圾桶扔去。
的确,他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
天色已晚,苏珊准备下班。
自柜子里拎出手提包,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暗叹一声,不由自主地又转向早已悄然无声的主管办公室。
孟先生一挂上电话就离开办公室,也没瞧他手上拿什么东西,连西装外套都没穿,那,小蓁写来的那封信呢?
推开没上锁的门,才走进去,就看到落在垃圾桶外的米色信封,一如往常,它又被揉成一团纸。
果不其然!又叹了口气,她倾身将它捡起来,细心的顺了又顺。
其实,就算她没鸡婆的将它收好、顺好,它也不会悲惨的躺在豪华地板上过夜;待他跟萝拉或其他的无数甜心们吃完烛光晚餐,火热的激情夜也近尾声,当体内的郁结情绪暂时得到宣泄后,他自会溜回公司,小心翼翼又百般挣扎的将它收进裤袋里。
只要是小蓁寄来的信件下场总是这样。
这一切,她全都看在眼里,谁叫他们之间的鱼雁往返全都是她一手牵系。
当年,是她将红着眼眶却强忍着不哭的小蓁送进学校,一路上,小蓁泛着冷意及轻颤的小手紧紧拉着她的手,她也亲眼看着小蓁纯稚的眼眸流露不舍与寂寞,并频频回首,那神情,几乎让她以为小蓁会在下一秒钟改变主意……
坦白说,她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远至瑞士念书会是小蓁的决定。
几年来,礼物、信件、漂亮的花束,全都是经由她的手,要他主动?呵,等下辈子吧。
一年当中,他只有某些晚上是绝不排定任何约会——父母的忌日、他的生日,还有小蓁的生日,天知道在小蓁的生日那一天他都溜到哪儿去排遣寂寞与思念之苦。
只是想想……唉,他这又是何苦呢!
***
苏珊没料错,近凌晨两点,喝得微醺的孟获双眼阴鸷且神情幽幽,脚步蹒跚的走进空荡无人的办公室,才伸手按亮满室灯光,略显烦躁的视线已迫不及待的循向墙角的垃圾桶,可一瞧清屋子里的状况,不自觉的轻吁起气。
“又是苏珊!”
应该满溢的垃圾桶早已清得一干二净,桌椅整齐的对位摆好,窗帘拉起,一整天下来散落在桌面上的档案夹也分门别类的收进柜子里。
若是平常,垃圾桶跟地板自然有清洁工会整理,但,他们绝不会碰桌面上的档案夹,一堆杂七杂八的文件就这么搁着,直到他第二天上班。
除了苏珊,没人敢在他的地盘里这么自动自发且放肆。
慢慢走近办公桌,他懒懒地将身子瘫在偌大的皮椅里,长喟了声,伸手揉眉心,这才拉开抽屉,不怎么意外地看见下午才被他揉皱的信封、信纸已被抚平,稳稳的搁在里头。
当汪左蓁熟悉的字迹跃进他眼底时,他的心一阵轻悸,释然的神情在接触到粘贴在信封侧边的留言时,眼神骤怒。
是苏珊留的叮咛——
汪太太急需用钱,一万美金,你在离开办公室前记得签给我呀!
陡然间,尚未复苏的恶劣情绪又降到深渊谷底。
***
瑞士伯恩
圆弧的阳台斜建在草地上,一阶阶的原木梯子顺着起伏微浅的坡度,攀进坐落在稀疏松木丛中的建筑物里,若是晴天,倚窗远眺,宏伟又磅礴的阿尔卑斯山伫立在远方,清晰可见,唯美得像明信片里的图画。
位处伯恩郊区的Berne学园是依所在地而起名,沿着山坡及疏林建立的校区虽广,实际上利用的地方却不到四分之一。
因为极力保有最原始的绝佳景致,学校多年来并未积极开发,校舍也是延续了一、两百年来的古堡式屋舍,自然每年花在上头的维修费用也算不赀。
标榜着没有阶级之分的学校说到做到,谁想进来念书,只要出得起白花花的银子,他们绝对欢迎。
而汪左蓁的耐心十足,如果说她不感激孟获的大方,那是她的不对与不知足。
相思已是难熬,可幸运的是,困住她的牢笼是个环境清幽宜人的仙境,而且,为了以后能对孟获有所帮助,在慢慢长大的同时,她努力充实自己,不想自己在未来仍成为他的负担。
快六年了,她清楚得很,因为,她一直在数着日子。
倚着粗犷的原石厚墙,视线幽幽地抛向远方的阿尔卑斯山,伸手轻覆胸前的相框坠饰……在入学第一年的生日,孟大哥托苏珊阿姨送来的生日礼物,一只镶着钻石的椭圆形坠饰,掰开小盖,里头嵌了一张他的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