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觉得很荒谬,不以为意地笑道:「力气大也没有什么不好,岳父岳母着实忧心太过了。」
「但是我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啊……」
此时元修已进了路底村的范围,正背着她经过一棵栎树,枝枒延伸到路中央,麦芽被他背着,高度增加,手一伸便构到了树枝,顺手轻轻一折——
麦芽笑嘻嘻地用单手将这一截约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的枝干拿到元修眼前。「你看你看,我真的力气很大嘛……」
元修的脸色都变了,他自忖气力远胜一般人,但要掰下这么粗的树干也要费点力才行,更遑论栎树木质可是出了名的坚硬,换个人要将树干弄断可能还需用上斧子砍老半天,她却像摘朵小花一般就这么摘下来了。
他终于明白麦家双亲对她婚事的忧虑绝非杞人忧天,要不是有他这个冤大头接手,麦家又敦厚怕放出了个大杀器,麦芽相当可能犯下命案。
「那为什么又应了我求亲?」他沉声问。
「你看起来耐打啊。」麦芽老实回答。
很好,元修终于发现一项自己不知道的优点,这优点还让他娶到个媳妇,纵使这个媳妇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我不舍得打你的,我那么喜欢你……」麦芽的声音突然变得可怜兮兮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怕你说出去,我夫君就不要我了……」
元修一听她委屈的声音,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放开她,也没有丝毫嫌弃,即使她身怀怪力,即使她试图隐瞒他。
这样小心翼翼活着的她,反而令他更心疼,更怜惜。
「你放心,你夫君不会不要你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元修反而觉得内心与她更加贴近了,酒后吐真言,既然她的怪力是真的,那么她很喜欢很喜欢他自然也是真的。
思绪至此,元修的目光整个都柔和了下来,浑身的戾气都消除了不少,若是现在被那群徒弟看到他的模样,肯定会觉得自己认错人。
「因为你的夫君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将她的话还给她,与她不同是,他话语中的柔情多了很多很多。「比你喜欢他还喜欢……」
「真的?」麦芽乐了,靠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那夫君快带我回家,我要跟你看书睡觉!」
她一边说着煽情的话,一边过分地轻咬了下他的耳垂,让元修倒抽了一口气。
然而背上的娇人儿显然觉得这样还不够,小手更在他身上到处点火,甚至恶作剧似的伸入了他的衣襟,感受他坚实的肌肉。
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这个,更遑论元修还不是一般的血气方刚,他憋着气加快了速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元家。
赵大娘在厅中坐着缝衣服,正觉得蜡烛光线忽明忽暗,想拿起剪子剪一下烛芯,元修就大踏步回来了,背上还背着麦芽。
「麦芽怎么了?你们……」
赵大娘的话还没问完,就被元修急匆匆的打断。
「娘,麦芽喝醉了,今天晚膳我们不吃,我会照顾她。」
说完他就像被鬼追似的,在赵大娘的怔愣之下很快的入了后院,闪身就进了两人的房间。
至于之后房内如何旖旎,如何缠绵,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麦芽一觉睡到了隔日早上,睁眼时只纳闷着自己身在何方,对于昨日发生的事,最后印象只停在铁匠铺子里,她宴请元修的徒弟们,然后干了一杯。
难道她醉倒了?
麦芽皱眉苦思,却是全然无果,连现在是什么时辰她都不太确定,身上只着一件中衣也很令她纳闷,不过至少她知道这是自己房间,元修却是不见踪影。
虽说醉倒了,不过毕竟只是一杯,也没留下什么头疼脑晕的后遗症,她起身洗了把脸,换衣打理好自己后推门而出,抬起头看到高挂的日头,她吓了一大跳。
难道自己一觉睡到了隔天早上?这对于鸡鸣即起的她可是罕见事,她还没做早膳呢,赵大娘与元修要吃什么?
她急急忙忙想赶到灶房,赵大娘却已然听到她起身的动静,来到了后院。
「麦芽起了?」赵大娘温和地笑问。
麦芽很不好意思地道:「娘,我起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怎么会睡到这个时候……」
其实赵大娘对儿子房中的动静也不是一无所知,两个孩子折腾了那么久,三更半夜的元修还起来烧水,让赵大娘很是好笑。
为了抱孙子,两个孩子越亲热她越高兴,但知道麦芽怕羞,所以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昨日是元修背你回来的,说是你在席上醉倒了,你一回来就睡到今日早上,看来真是醉得狠了,以后少喝点,会不舒服的。」语气仍然温婉,没有责备的意思。
麦芽更羞愧了。「我只喝了一杯……」
卖酒的女儿一杯倒?赵大娘顿时啼笑皆非,摇了摇头说道:「无怪你带来了那么多酒,却都只有修哥儿在喝。无妨,女子不善饮也不是什么缺点。」
麦芽原就留不住心事,赵大娘如此体恤,她立刻将所有的惭愧抛在脑后。「娘吃早膳了吗?我去煮。」
「已经吃过了,修哥儿去了镇上铺子里,今日早膳是我煮的,你刚好来尝尝我的手艺。」提到这事,赵大娘居然有些小兴奋。
麦芽也点头如捣蒜。「我早就想着要试试娘的手艺了,那可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呢!」
赵大娘对此也颇为得意,媳妇儿灶上手艺好,她也不差啊!
来到了正厅,桌上摆着的是一碗馄饨汤,旁边小篮子里还有几块馅饼。馄饨汤看上去油光水滑,料多丰富,一颗颗肥嫩的馄饨载浮载沉,还有咸菜虾皮等配料,光闻那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
而馅饼也煎得金黄略焦,这时候的口感最好,麦芽几乎都可以想像入口时那种焦香酥脆、肉汁满溢的满足感。
「来来来,馄饨汤与馅饼都是修哥儿师父生前常吃的,我也好久没做了。以往他早早上工,我都会准备这些给他。」赵大娘提到与丈夫过去的生活,居然还有些羞涩。
「娘,你对爹真好。」麦芽调笑着。
「修哥儿的师父对我才是真的好。他那个人和修哥儿其实是一个德行,面冷心热,对媳妇儿真是没话说,不说对我百依百顺,还从来不曾红过脸,我无法生育,他也没有任何嫌弃,更是怕我想要儿子想成了心病,索性带了一个回来,那便是修哥儿。」赵大娘缅怀地一笑。「修哥儿师父当时还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说我不喜欢出门,怕我在家中无聊了,所以领个孩儿回来陪我。」
赵大娘一讲起古,引起了麦芽极大的兴趣。「爹是什么样的人?」
赵大娘几乎不用回想,对于赵义的叙述便信手拈来,「修哥儿他师父拥有一手卓越的打铁手艺,被工部的军器局所延揽,为当时征戎在外的兵将打造神兵利器。当时我不太出门,也是因为他太受瞩目,在京城里这样的地方容易招祸。
「后来朝廷越来越乱,奸佞横生,皇帝只重逸乐,不顾百姓困顿,却要四方进贡珍品奇物供他赏玩,这时候就有人想到了赵义,想让他改至兵仗局。兵仗局的头儿是掌印太监,当时内部已经腐败,成为替皇帝权贵们打造玩赏兵器的地方,赵义不赞同那里,也不想在阉人底下做事,遂百般抗拒,在对方逼迫得最严重的时候,只能安排我和修哥儿母子俩离开京城。」
说着说着,赵大娘的神情就变了,哀愁之色浮现。「一开始我与修哥儿还滞留在京郊附近的村庄不愿远离。不久就听到他过世的消息,修哥儿承袭了他师父所有的手艺,甚至青出于蓝,知道那群人下一个找的必然是他,为了怕我再失依靠,他当机立断带我远离京城。那时修哥儿也才你这般年岁。
「这些年我们躲躲藏藏,他收了不少和他一样的孤儿做徒弟,一直到去年来到路底村才安顿下来。之后修哥儿变得更沉默,也承袭了他师父那一套,非神兵利器不打……」
很显然元修不再出手也有避祸的味道,麦芽无意引起赵大娘的愁思,便像开玩笑似的说道:「可是夫君倒是跟我说,他如今不出手打铁的原因,是因为他做的铁器百年不坏、千年不腐,如果镇上的人家都用上他做的铁器,那我们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赵大娘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怔了一下,之后猛地笑开,「我看他其实就是懒的。」
麦芽也嘻嘻笑,和婆婆一起说丈夫的坏话。「其实我也这样觉得,而且他收那么多徒弟,应该也是想让那些徒弟替他赚银两,他就可以坐着等银子从天上掉下来,我看他在铺子里都只是晃来晃去而已……」
这下什么惆怅的气氛全散了,婆媳俩齐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