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花了好一阵子才能消化他的话,对于顾景崇,她也是满心的怨恨,但听到他死了,她却没有多大感触,只觉得杀那个人是脏了元修的手。
她目光幽怨地问道:「你为何不早说?」
「那毕竟是战场,我怕你担心……而且我每次都带回一身的血腥味,我怕你和女儿吓着,所以我也不敢抱你,不敢抱女儿。」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更是提心吊胆,难道就会比较好受?」
如果先前只是怨他,现在麦芽真的有点生气了,难道在他心中,她就是个不能同甘共苦的人?
她的小脸因动气而泛红,大眼中水光灩灩,红唇微微噘着,有种莫名的诱惑力,偏偏她又是甜美的长相,这样的反差直接令元修的情欲勃发,忍不住就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两个人都等了好久好久,唇齿相依再怎么亲密也不够,他浑身的火热好像要灼伤她一般,麦芽被他吻得都快站不稳,幸亏他搂着她,否则她真能抱着女儿软倒在地上。
一吻既毕,麦芽痴痴地望着他,却是余怒未消地道:「你以后可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元修突然语窒,面露迟疑地看着她。
麦芽的心都提起来了。「难道你又要赴险?不是已经将起义军赶走了吗?」
元修深深一叹。「他们只是离开了乡宁,退回太原,要是他们重振旗鼓,再回来报复也是有可能的。何况这只是起义军的其中一支,如今天下大乱,朝纲不振,四处有人揭竿起义,谁知道明日我们的家园会不会又受到旁人的攻击?所以我已经答应封不凡,替他的军队及将领制作武器,届时我会将元甲他们都带去,希望有了我们的帮忙,能尽快还世间一个清明。」
听完他说的话,麦芽面露狐疑。「你只要带元甲他们去?」
那她呢?其他人呢?
元修脸色凝重地道:「麦芽,封不凡要做的事,说穿了就是造反,他留了一支人马保护路底村,你留在村里我才放心。」
「所以你又自己决定好了,将我丢在村里不管,然后带着徒弟只身赴险?」麦芽一向温柔的大眼中慢慢燃起了火光,似有酝酿成熊熊大火之势。
元修觉得她的语气不太对劲,急忙道:「我助封不凡完成大业后便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那是多久?三个月五个月?三年五年?」麦芽咬着牙问。
元修哑然,战争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麦芽死死地瞪着他,突然将女儿塞进他怀里,接着退后一步,不知从哪里拿出那把绝世菜刀,蓦地往眼前的炕桌上一劈,好好一张黄梨木的小桌就这么干脆俐落的断成了两半。
「这是我的嫁妆,反正你都不想要了,那我也不要了。」麦芽面无表情地直接爬上炕,对着炕上的架子和衣箱就是一阵乱砍,「这也是我的嫁妆,本来想在架子上摆我们的东西,你不要那就砍了,衣箱里有我替你缝的衣服,看来你也不想要,砍了。」
「麦芽,麦芽,你冷静点……」元修从没见过如此盛怒的她,手里又抱着孩子,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阻止。
绝世菜刀加上天生神力,炕上的东西几乎在转眼间被她砍得粉身碎骨,只留下一炕的残渣。
最后,麦芽气得将菜刀往地上一丢。「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把女儿给我,我要带她和离回娘家,改嫁别人!」
元修听她气得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吓得慌了手脚,在县城他一个人打好几个,都没有现在这般的心慌与害怕。
他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但他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她要是真离开了他,什么大业都别说了,自己只有崩溃一途。
元修连忙将女儿放在炕上干净的地方,自己则是转向气得号啕大哭的妻子。
「别哭,别哭,是我错了,我……我不该自作主张,我没有不要你,你也不可以不要我……我我我……」
他急得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好,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宝贝女儿似是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居然小嘴儿一瘪,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一时之间房间里哭声此起彼落,又都是他最爱的人,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元修真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麦芽别哭,你看女儿都跟你哭了……」
他本能的就想先搂住麦芽,想不到麦芽气极,伸手就往他身上一推,元修只觉胸口像被大槌重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背部直接撞上墙面,闷哼一声摔到地上。
霎时,麦芽的哭声停止了,元修犹自一脸懵的摀着胸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被妻子一掌击飞,毫无招架之力。
这简直就是作梦般的场景,但胸前的剧痛却不断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他自诩武功不俗,战无不胜,却比不上娇弱的妻子随便一掌,要不是知道她的情况非常人所能及,他当真会灰心丧志留在家种田算了。
「你你你……你没事吧?」麦芽连忙过来察看他的情况,小手在他胸口轻揉,能有多轻就有多轻。
她是说出了气话要和离,却没有想宰了他的意思啊!
元修趁机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进怀抱,她刚刚才失手击飞他,不敢再施力抵抗,自然是被他抱个满怀。
他忍住了胸口的痛,这时仍只顾轻声安抚着她。「麦芽,你别生我的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突然这样温柔,又惹出了麦芽的泪水,她哽咽地道:「那你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好好好,我都带着你。」说这话的同时,元修不受控制的联想,她这身怪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战场上说不定比他还厉害。
「可是我们的安安怎么办?」
「那也带,那也带……」
「不行!不能带安安!」
「好好好,不能带,不能带……」
最后,元修与麦芽忍痛决定,将小安安和赵大娘交托给麦家,两夫妻则一起和封不凡离开。
封不凡知道了他们的安排,一脸歉然地拍了拍元修,感激尽在不言中。
*
于是在元修回来的隔两日,小夫妻置办了许多食材,算准麦家双亲已经从酒铺回家,带着莫名其妙的赵大娘,抱着女儿,一旁封不凡也拎着只镇上老周家买来的烤鸡,一行人特地来到了麦家。
夏日的傍晚仍有些余热,微风徐徐吹来,带来田里的麦香,乡间宁静而舒适。麦家门户全敞开着,麦父带着小儿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打盹,麦穗在一旁的竹榻上睡翻,麦母在灶房里忙活着晚膳,而不见人的麦莛应当是在后头书房读书。
麦芽一进门,就愣愣地看着这幕悠闲的场景,鼻头突然有点酸,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以后才能再见到这一幕,甚至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就算她真的能度过一切困难与家人再相聚,也该是人事全非了吧……
元修察觉了她的动容,抱着女儿的手空出一只,心疼地轻搂了她一下。
时局逼得她必须在丈夫与娘家中做选择,她选择了他,暂别娘家,这是多么痛的割舍,他原就是知道她与家人间羁绊极深,才不舍得她随着他离开受苦。
她对他的情深意重,只怕这辈子都难还,他只能一日比一日更爱她、更珍惜她,才不枉她如此爱他一场。
这么多人进了院子,惊醒了院中的麦父,他睁开眼看到女儿女婿一家子来了,便起身迎过来笑道:「你们来啦!」
麦芽一个扁嘴,就想钻进父亲怀里撒娇,想不到父亲直接越过她,抱起了元修怀中的小安安。
「唉呀,我们小安安越来越可爱了,姥爷亲一口。」
麦芽跺脚,幽怨地道:「爹!你现在眼中只有外孙女,没有女儿了。」
麦父这才发现女儿的郁闷,笑得眼角都多了几条皱摺。「你都这么大了,还和女儿吃醋啊?」
「我不管多大都是你的女儿。」麦芽上前抱住了麦父的臂弯,虽是当娘的人,但真要说起来她也才十来岁,撒娇起来还是很有小女孩的模样。
一群人在院中说笑,也扰起了竹榻上的麦穗,他对小安安可是充满了好奇心,围着小外甥女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惹得大人一阵好笑,最后麦母与麦莛也来凑热闹,温馨的气氛多少冲散了麦芽心中的难受。
既然都来了,还提了只鸡加菜,众人晚膳就在麦家用了,膳后一行人围在庭院中乘凉,元修与麦芽方才硬着头皮说出来意。
「什么?你们夫妻要和镇西王去大同,把亲家母和安安寄托在这里?那已经在长城之外了啊……」麦父听了大皱其眉。
麦母也不赞同地碎念道:「亲家母再怎么样我们也会帮忙照抚,但安安才多大,你们就要丢下她,做父母的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