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脸兴奋,金玉娘微蹙眉头,疑惑地,「不可思议?」
「没错。」他说,「卞秀妍居然会骑马。」
卞秀妍?就是那个被支家收养的大夫之女啊!今儿白天喝茶时,她听赵娴提了那孩子一些事呢!「她一个养在后院的姑娘家,居然会骑马?」
「她不只会骑马,骑的还是松风呢!」
闻言,金玉娘惊讶不已,「松风?」
松风是由楼家的母马跟具有乌孙马及安息马血统的种马配种而生下的,体格肌理强健,骨架结实端正,只可惜脾气坏个性怪,至今还无法进入正式的使役训练。
军马即是战马,训练不能马虎,除了服从之后,还得具备越障、对阵、冲锋等能力,而松风至今连服从都办不到。
「你说她……骑上了松风?」金玉娘不可置信地。
「她不只是骑上了松风,还拔掉它左后蹄的木刺。」谈起秀妍时,他眼睛在发亮,而且带着欢悦。
金玉娘从来不曾见儿子在提及谁的时候有着这样的眼神,身为母亲的她知道,他对秀妍很是不同。
她笑视着他,「看来,你对那位卞姑娘比对希凤有兴致多了。」
「娘,她不是支家的丫鬟婢女吧?」他向来不爱拐弯抹角。
金玉娘轻轻摇头,「不是,她的父亲是名大夫,名叫卞文独,也是支家独子希佐的救命恩人,所以在他死了之后,支家便为报恩而收养了她。」
他微顿,「她的父亲是大夫?」
大夫之女却想成为马医?她为何不走她父亲走过的路?
「是的。」金玉娘续道:「听说她的父亲是个大善人,经常无偿为贫苦之人医病,唉,这样的善人却在女儿七岁时就过世了……」
闻言,楼宇庆若有所思。
原来她父亲在她七岁时就没了,她是因为没有领路的人,才没想过要走上大夫这条路吗?
「你说她拔掉松风蹄上的木刺?她的胆子未免太肥?」
「可不是吗?」他一笑,「她跑进围内时,我可被她吓坏了。」
看着他聊起秀妍时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欢悦,金玉娘心里有底了。
「看来希凤不只过不了你祖父那关,也没过你这关呀!」她说。
「希凤妹妹长得标致精细,像个碰不得的瓷偶般,跟了我这种粗人真是委屈她了。」
金玉娘笑叹,「你姨母真是白走这一趟了。」
「姨母为了给女儿寻婚觅亲,还真是用心良苦。」楼宇庆想起支希凤在春宴时闯的祸,忍不住嘴角上扬,「只可惜希凤妹妹一直在拆她的台。」
这些年,金玉娘一直住在滋阳,今年的春宴她并不在场,但还是辗转听说了春宴上发生的事。
「那件事我听说了,」金玉娘有点啼笑皆非地,「希凤这孩子居然说你祖父是狗,还说什么上辈子是乞丐,可气坏他了。」
「严格说来,她没明指祖父是狗或乞丐转世。」楼宇庆虽没在春宴上现身,可从管事那儿听见了事情的经过,「祖父吃肉时掉了,因为是掉在青石地上,便立刻捏起来吃了,没想到这位傻姑娘居然说在支家,掉在地上的肉都是给狗吃的,还说祖父是楼家当家,不必如此节省,只有上辈子是乞丐的人才会舍不得一块掉在地上的肉。」
听完,金玉娘忍俊不住地笑出声音来。「这孩子可真是率真直接,一点都不修饰。」
「她其实是认为祖父年事已高,吃了不净之物怕会伤了身体,本是好意,岂知……」他说着,摇头笑叹。
「她爹娘都是老实人,也难怪她这样。」金玉娘话锋一转,「所以你喜欢那位卞姑娘?」
他微顿,「娘这话问得也是直接。」
「都几岁人了,难道还害臊?」金玉娘笑话着他。
「不臊,只是不知道人家对我感觉如何?」
「卞姑娘还未许婚,我可以跟你姨母说说,不过……」金玉娘像是想起什么,神情忽地有点凝沉地,「你不在意吗?」
楼宇庆立刻明白他母亲指的是什么,「不在意。」
「遭遇了那种事,我怕她的心里……」
「娘看她像是受害遭罪的女人吗?」楼宇庆撇唇一笑,「她既不愤恨也不委屈,更没有一副惶惶不安、畏畏缩缩的模样,她的心强悍极了。」
金玉娘想起对抗周娘子的样子,蹙眉一笑,「那倒是。」
「娘在意?」楼宇庆直截了当地问。
她微诧,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娘有什么好在意的,你喜欢便好。」
他咧嘴一笑,「我娘就是如此通情达理。」
第二章 月老安排的男人(2)
天色蒙蒙亮,秀妍就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了,她穿衣着鞋,走出房外,到厨房打了一点水简单洗漱。
在楼府,没人得急着起身张罗吃食,大家倒是都比平常起晚了一些。
她走出院外,到处走走瞧瞧,走着走着,她一个转弯穿过一扇月洞门,进入了另一个院落。
这儿满园花草,植栽苍郁,还有几株高大的树木错落在院中,一条曲折的廊道沿着院落的这边往那头延伸,一只黑猫轻盈地跳上廊道,悠闲踩着猫步。
「喵!」她发出声音以引起它的注意 …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
她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黑猫不时转头看她一眼,却没有停下。
「小猫咪,等等我。」她快步追上,经过了一间中门敞开的佛堂。
眼尾余光一瞥,她发现里面有个妇人盘坐在蒲团上,一旁趴着一条大黑狗,她一眼便认出那是来福。
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已转头并发现她就站在门口的廊上。
看见那转头的妇人,她陡地一惊,赶紧地弯腰行礼,「夫人早。」
金玉娘看着她,神情平静。
秀妍注意到金玉娘的面前摆着佛经,手上捏着念珠,看来虔诚的她正在做早课。
发现自己打扰了楼家主母,她更紧张了。
「打扰夫人早课,请夫人恕罪,我这就走。」说完,她转过身子,急着离开。
「别走。」金玉娘柔声唤住了她,「进来吧!」
她愣了愣,怯怯地走进佛堂。
来福识得她,虽时躺着却摇了摇尾巴。
「来福认识你?」金玉娘问。
「我们见过。」她一脸抱歉地,「我是追着一只黑猫过来的,不是故意打扰夫人……」
金玉娘温柔一笑,「你看见的应该是煤球,它常在这儿出入。」
「原来它叫煤球?真可爱。」秀妍说着,又怯怯地看着金玉娘,「夫人很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吧?」
「喜欢。」她说,「老太爷长居京城,宇庆又来来去去,我经常是一个人的,有这些猫狗陪着我,没那么寂寞。」
「那倒是。」秀妍神色温煦又温柔,「它们虽然不会说话,但总让人觉得贴心又温暖。」
金玉娘深深注视着她,「你也喜欢猫狗?」
「应该说我喜欢动物。」虽然一开始因为对方的身分是楼家主母,她因此有点紧张,可聊了几句后她便觉得很放松。
金玉娘温柔婉约,性情沉静和善,是个让人感觉很放松、很安心的人。
「我听宇庆说你在马场那边帮松风拔了脚上的木刺,还骑着松风跑了十几圈。」金玉娘眼底有着对她的好奇,「宇庆他们跟松风相处了两年,松风始终不愿意配合,你是如何办到的?」
「因为我对松风无所求。」她说。
闻言,金玉娘讶然,「无所求?」
「我想松风是很有个性脾气的一匹马,生性桀惊不驯,越是要求它,甚至强迫它,它就越是想反抗,但我对它无所求,只是想亲近它。」秀妍提出建议,「我认为少爷跟驯马手他们要先跟它玩,跟它成为互相配合的伙伴,而不是单纯的想训练它成为一匹军马。」
金玉娘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热切的眼神像是在对她说「继续说」。
「军马跟将士在战场上应该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而不单纯只是胯下坐骑,唯有信任及爱,人跟马才能生死与共。」
金玉娘听着,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卞姑娘,这些话你跟宇庆说过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个女人,说得上话吗?」
「咦?」金玉娘微顿,不解地问,「你这话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原本静静趴在一旁的来福突然几个急喘,发出跟平常不一样的声音。
金玉娘跟秀妍同时看向它,只见它四脚伸直、痛苦地抽喘了两下,忽地就动也不动了。
「来福!」金玉娘惊叫一声,立刻向它扑去,并摇晃着它,「你怎么了?别吓我!」
「夫人,先将它放下。」秀妍神情凝肃。
金玉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秀妍那强硬坚定的眼神却让她不自觉地听从其指示。
金玉娘将来福放下后,秀妍便趋前确认它的呼吸心跳。她以食指及中指轻触它大腿内侧脉搏,发现来福还有非常微弱的脉搏,接着她将它的舌头往外下拉检查有无异物。
金玉娘不明白她这些动作的用意为何,只是惊慌失措的在旁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