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她最好的照顾。」
「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要放弃一切来照顾她,你有没有想过,她会怎麽看待你的自我牺牲?」她叹了叹,「我们家的环境还不错,人手也足,坦白说,照顾她的条件比你自个儿硬撑还来得好,不要为了逞一时之气而影响了你的未来。」
「你这麽做,图的是什麽?」她这一番话,沉淀了他意气用事的执拗,静望著沈秀珠半晌,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替我丈夫赎罪。你说得没错,几句对不起并不能带过他所犯下的错,所以,我们只能努力的寻求一条对你妹妹来说是最好的疗伤管道。」
「让她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全然陌生的环境?」
「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更需要一处不会三天两头就得移居的住处。我保证,小妍她会得到我们付出的最完善照顾。」
「真的将她托人照顾……」
「没错,你是有一些亲戚可以帮忙,无法对小妍付出全心专注的亲戚,你宁愿由那些人照顾她?」
「你就可以?!」
「我给你我的保证了,不是吗?」
她的口气太坚决,也不容人轻忽她的保证,崔本隅下意识的轻握起拳头,微怨道:「你们对她来说……是陌生入!」
「一回生,二回熟,有时熟人不见得比陌生人来得容易相处。」
崔本隅不语,只是微拧眉心地凝望著她。
「要不,你有别的想法?」
他没有。而且,不可否认,他的信心有点动摇了。
他不会随随便便将妹妹交到任何人的手中,可是,这妇人的分析完全切入重点,如果易地而处,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建议几乎是面面俱到。
当然,前提是,得撇开感情因素才行。
「先别急著作决定,这一两天,我会带你到我家去走走看看,你再作决定?」
再犹豫了几秒,他挣扎的下了半个决定。这个左右小妍人生的决定权,他留给她自己来掌控。
「我要问小妍的意见。」
「那是自然!!」
专心沟通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躺在病床的崔本妍悄然的眨起眼,甚至还浅浅的呓出呻吟。
其实,她尚未完全清醒,意识仍恍恍惚惚,只知道身边有人在讲话,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声音,她搞不清楚状况,只隐约听进了几句对话……
有人需要照顾!
不断重复的一个重点是,她需要别人的照顾!
只是,她?谁是这个她呀?
茫然的脑子来不及细思,就又让阴幽的疲惫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昏眩沉眠中。
第二章
崔本妍慢慢的醒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空茫,身体却很沉重,沉重到她无法动一动身子以纡解四肢百骸的束缚感。
唉,睡得好累!
更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睡得太久了,却不知为何老醒不过来!
这一觉,睡得辛苦极了,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的手合拢在掌心里,紧紧握著。
好温暖的感觉,一种熟悉的依赖,让她不由自主的弓指回握著那股热源。
感受到掌中的轻微力道,崔本隅的心颤了颤,阴沉又复杂的神情有了激动的惊喜。
「小妍?」
这声音……崔本妍挣扎地睁开眼。
「哥?」她声如蚊钠,说完,再轻喘数秒。「哥?!」
「小妍,你总算醒了。」
醒了?哥这话是什麽意思?
「你怎麽回来了?」她傻楞楞的望著他。「学校放假了吗?呃,你为什麽眼泪汪汪?怎麽了?」
小妍……她还没意会到出了什麽事?!
「你的头还痛吗?」
「嗯,昏沉沉又重重的,睡得好痛苦。」睡个觉,这麽千辛万苦的,以後得记得别睡太久……「哥?!」就像是迷梦的黑幕突然被揭开一角,眨眨眼,她怔望著他,唇瓣开始起了哆嗦。
见一抹惊惶跃进小妍恍惚的眼底,崔本隅心疼的知道妹妹开始记起那场真实的恶梦。
「哥!」
「小妍,我……你还有我,哥会陪著你。」
崔本妍下意识的想扑向他寻求安慰,却更惊骇的发现,她没办法动。一双手可以挥、可以扭,可是……「我的身体?」她吓呆了。「哥?」
在梦中,她的身体好沉重好沉重,动也动不了,像僵尸般硬透了;但,为何梦醒了,她却依然是动也不能动呢?!
忍著心伤,他走到床尾替妹妹将床摇高,眼望眼,柔声喃道:「别慌,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对,暂时的,只要你有恒心的做复健,还是有希望的。」
「做复健?我的脚?那、那就是不能走了?」震惊过度,她平视著眸神黯然的哥哥,神情更怔茫了。「这是不是说,我变成残废了,所以才会想动也动不了?是不是这样?」
「不,你不是残废,你也不会永远残废的。」低喊」声,他倾身揽紧她毫无生气的身子。「别放弃希望,你的脚还能走。」
「还能走?」崔本妍呆滞的眼神瞪向被单下的双腿。「我甚至都挪不动它了,你却告诉我它没坏?」
「小妍,别丧气,别放弃信心,你的脚还是有希望的。」
「不要骗我了!」此刻,她觉得万念俱灰。
又气又急,崔本隅不自觉的加重手劲,捏紧她的肩膀,与她眼对眼。
「你的脚好好的在身上,它并没有废了,只是需要很多的努力……小妍,你听进去了没?!」
「这话……是你说的?」
「医生说的。」
「真的?」
「对。」
「没骗我?」
「对!」他将手搭在心口上。「我发誓。」
崔本妍没作声,心里根本不信他的誓言,只是盯著神情黯然且沉痛的哥哥静静瞧著。许久、许久之後,她抑往因自己已然成残的事实,而袭上全身的恐慌与绝望,强迫自己再揭开下一页的模糊记忆。
「爸爸呢?他们还好吧?」抿抿唇,她细声问道。
「他们……」
崔本隅越是支支吾吾,崔本妍的心越是缩紧。
「爸爸呢?还有妈妈跟妹妹呢?」
「他们……」
「哥,爸爸他们没事吧?」她的话才脱口,眼泪已经涌出眼眶。
「小妍!」
崔本妍听不进他的叹息,睁著泪眼,空洞的思绪陷入挣扎不安的沉忖。
逐一的将萦绕在梦境中的情景再次呈现,她的记忆活过来了,虽然既艰难又痛苦万分。
那天一早,他们全家人上阳明山玩,除了赏花踏青,还预备绕去泡温泉,当然依旧是爸爸开的车,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一路上说说笑笑。然後,对面车道上一辆车连过快的车头突然窜了出来,朝他们迎头冲来……思及此,崔本妍的脸色不由得透出骇人的铁青,身子也颤起狂悸。
「天哪!」
小妍什麽都想起来了!
崔本隅不假思索的将妹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著。
崔本妍懂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她的脚、她的世界,废了,完全毁灭了,而爸爸他们……哥哥的沉默不语让她了悟。她呆怔的视线捉不到焦距,只是幽茫的投视前方。良久,几近无声的吐出答案。
「他们死了,对不对?」
下颔咬得抽起轻搐,揽紧妹妹的身子,崔本隅说不出话,只微点了点头。
「所以,你才赶回来。」
崔本隅再点点头。
「他们……他们全都……」
「嗯。」
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心痛,嘴一扁,崔本妍更偎进哥哥的胸膛里,紧扯著他的衣襟,像溺水般攀住大海中的唯一一根浮木,哭得哀哀戚戚无法自己。
良久……
抽噎著,崔本妍更加点紧颊下的胸膛,泛起寒颤的身体贪婪且急迫的汲取兄长身躯的热气,语气死寂的唤著他。
「哥。」
「嗯?」
「为什麽只有我活下来?」
他的身子一僵。
「他们全都死了。」
「小妍……」
「为什麽只有我?为什麽活下来的人是我?」
「你欠扁吗?」气红了眼,他微推开她,怒目相视。「不准你这麽自艾自怨,别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了。」
崔本妍没听进他的警告,神情木然的征望著他,半晌,悠悠再问:「活著,就是要我尝试这种半身不遂的痛苦?!」
猛地抽了口气,崔本隅气愤的将嘴张张阖阖,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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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时刻持续再久,也无法具有疗伤的成效,可是,却能让人腾出心口的空间将丧亲的痛苦稍稍沉敛。泪眼婆娑,再如何怀忧丧志,崔本妍也无法狠心的见疼爱自己的哥哥为她痛苦难安。长长的吸了口气,她尝试改变话题,转移伤心。
「我听到你在跟人说话。」
「什麽时候?」
「在我睡著的时候。」忍住又想决堤的泪,她直觉的想厘清梦中的一切。「有个女人在病房里,是谁?」
哀眸凝望著她,崔本隅不作声。
「我听到,你们在谈有人需要照顾二
原来在还没清醒的时候,小妍的听力已经开始恢复了。他神情黯然地道:「你听到的应该是李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