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之斜睐着明安,“你的意思是说,这只是巧合?”
明安不自觉的一颤,“倒不是,不过若因此指责小厮不对,难免教人不服。”
傅谨之冷冷一笑,“爷想怎样就怎样,他服不服关爷什么事?”
明安感觉冷汗都冒出来,又不能不硬着头皮说:“爷想怎样都可以,可是老夫人那边……”
“这件事我娘也有错,难道不能等我清醒再审人吗?”顿了一下,傅谨之若有所思的皱着眉,“我娘向来不会如此冲动行事,这次为何急着修理潇潇?”
“若是潇潇姑娘当时守在爷身边,爷不会病得如此严重,老夫人心里难免对潇潇姑娘有气。”明安可不敢提起玉茜在老夫人面前煽风点火一事,毕竟玉茜所言属实,万一爷为了陈潇潇恼上玉茜,非要惩罚,只会谗老夫人更生气,母子因此闹不愉快,那就不好了。
傅谨之无法理解,“潇潇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还能让我不要生病吗?”
“爷自个儿不是说过,当娘的就是不能用常理看待。”
“虽是如此,但我娘最讲道理,不至于因为我着个凉就大动干戈。”
“当时整个澄明堂都乱了,老夫人难免吓得失去理智。”
傅谨之阴恻恻的瞥了明安一眼,虽然知道这小子不想他们母子之间生出嫌隙,但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明安打了一个寒颤,微微缩着脖子,还是坚持劝道:“爷,卑职以为这件事到此,爷为了潇潇姑娘跟老夫人僵持不下,受罪的还是潇潇姑娘,老夫人掌着府里的中馈,有心刁难潇潇姑娘太容易,而爷要当差,有时候一出门就好几日,照顾上难以周全。”
傅谨之不想承认自己连个丫鬟都护不住,但也知道这是事实。
再三琢磨,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无论如何,爷不能闷不吭声,今日是潇潇,明日有可能是你或者是明河,只要是爷的人,爷就必须护着,这是爷的规矩。”
明安沉默了,主子向来护短,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只是过去围绕在主子身边的都是侍卫小厮,丫鬟只能在外围,如今出了一个陈潇潇,名义上是丫鬟,但她懂医术,地位甚至快越过他们这些侍卫,很难不教人多想,主子是不是看上她?若是如此,这就不好了,主子就算名声不好,还是镇北侯府的公子,身分贵重,绝不可能娶个丫鬟。
“关了月亮门,澄明堂三日不准进出。”
明安吓了一跳,“爷,这是……”
“我一病倒了,澄明堂就乱成一团,还因此吓着我娘,岂不是说我没管好澄明堂?”他不能责备娘处置过当,只能管教澄明堂的人,藉此表达他的不悦,至于娘会有何反应,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闻言,明安倒是非常赞成,爷没有直接下老夫人的面子,又适度的展现出对下人的维护,这样的反应刚刚好。
“那澄明堂的三餐?”澄明堂有自个儿的小厨房,但食材由大厨房分配,偶尔主子点餐,负责澄明堂防卫的明阳再安排人出去采买。
“你告诉明阳,以后澄明堂的庶务由他接管,澄明堂每个月的日常用品、月俸全部由他安排人前去领取。”傅谨之想自个儿独立出来,无奈傅家还未分家。
明安唇角一抽,明阳这个澄明堂的侍卫长岂不成了“管事嬷嬷”了?
“还有,外院管事处那个小厮派人盯着。”傅谨之叮嘱一句。
“是,爷怀疑他遭人收买?”
“你说呢?”傅谨之没好气的赏了一记斜眼。这还用得着问吗?他从来不相信巧合。
明安明白主子的意思,若不是遭人收买,何苦跟陈潇潇过不去?陈潇潇可是个大夫,是奴才们万万不可得罪的人,否则哪日你得靠她出手相救,她记恨不出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外院管事处的小厮最为机灵,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目光一沉,傅谨之阴森森的道:“我倒要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敢跟我搞鬼。”
人家的目标是陈潇潇,并不是爷,只是没想到爷如此看重陈潇潇。明安很识相的闭紧嘴巴,只要扯到陈満満,主子就偏心到什么都不管,他还是少发言,免得将主子的怒火引到自个儿身上。
说起陈潇潇,他真的看不懂,她究竟哪里好?论长相,清秀有余,艳丽不足,倒是脾气不小,甚至连主子都没放在眼里……不懂!他真的不懂啊!
***
休养足足三日,陈潇潇的精神、气色都恢复了,但她一改过去的高调,初一、十五不再给府里奴才看病,成日关在傅谨之为她准备的药房里。
这次的事让她看清楚一件事,她可以不斗争,但不能以为别人都跟她一样,他们想要的是出人头地,而她想要的不过是自由之身。
为了确保万一,她向傅谨之提出要求——她出门只要知会明阳就好,明阳负责澄明堂的守卫,基本上白日他都会在,寻他相较于何总管容易多了,而且他是傅谨之的人,只忠于傅谨之,镇北侯府各方势力都不能左右他。
陈潇潇不喜欢纠结过去,该防备的做好防备,毕竟日子要继续往前走,而她接下来的重点摆在制药上,既然不给人看病了,那就制出各式各样的药丸,说不定还能藉此赚钱,多好啊,当然,首先得解决傅谨之请她研究的那颗药丸。
“这个可以还给你了。”陈潇潇得意的将装着药丸的匣子递给傅谨之。他怔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这颗药丸的成分了?”
先前她说过只要一两日的时间,可药丸的成分若是那么好査清楚,怎么有人靠制药致富?所以他还在想,过几日催一下她,免得她将这事忘了。
“对啊,若不是这阵子‘不得闲’,我老早就査清楚了。”陈潇潇没好气的送他一记白眼。
那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傅谨之很识相的略过她的抱怨,急着问:“这颗药丸有什么成分?”
“你自个儿看,这上头的成分都没有问题,只有一样——”陈潇潇等傅谨之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纸片,方才给出解答,“朱砂。”
傅谨之看了书写在纸片上的药材一眼,再转头看向书案,上头有一盒红色颜料,那是不是就是朱砂?
见状,陈潇潇点头道:“朱砂也是一种红色染料。”
“我知道这个药丸是用来安神,可是朱砂……”
“朱砂是一种传统中药,《神农本草经》里面记着,味甘,微寒,主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药性解》里提到,主镇心安神,益气明目,通血脉,除烦满,止消渴,疗百病,杀精祟鬼邪。李时珍不否认朱砂药性,还提到能治病痫,解胎毒痰毒,驱邪疟,能发汗。
“但跟许多药物一样,是双面刃,李时珍有言,丹砂性寒而无毒,入火则热而有毒,能杀人,物性逐火而变。《药性论》更首次记载有大毒。”
沉吟半晌,傅谨之确认道:“道士炼得丹药是不是有朱砂?”
“对,其实很多中药里面都含有朱砂,如二十五味松石丸、小儿百寿丸、天王补心丸、七厘散、牛黄清心丸、安宫牛黄丸……反正很多很多,有百分之十的成药含有朱砂,只是现代社会早已禁用。”
“长期服用会死人是吗?”
陈潇潇忍不住翻白眼,这不是基本常识吗?她引用名医之言,“清代名医陈士铎《本草新编》强调,丹砂,味甘,气微寒,生饵无毒,炼服杀人。他还说,朱砂可以安神定魄,少服以获益,这意味不可过量服用或是长期服用。”
傅谨之倾身靠向她,低声道:“依你所言,医书竟然提过朱砂有毒,为何那么多皇帝还会服用道士炼的丹药?”
“站在权力顶端太久了,享受呼风唤雨的滋味,如何舍得放手?当然就会心生贪念,妄想能不能长生不老,然后,耳根子软了,脑子就失去理智。”顿了一下,陈潇潇看着他的目光好像在跟白痴对话似的,“再说了,道士难道会傻乎乎的说丹药里面含有朱砂吗?”
“据说刚开始服用丹药,精神气色各方面都会变好,可是到后来……”陈潇潇一副“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样子。
“中毒了,不吃还不行。”傅谨之一顿,“怎么听起来很像罂粟?”
“是啊,中毒了,但不至于不吃不行,只是对药物产生依赖。”
这会儿换傅谨之翻白眼了,“这不就跟罂粟一样?”
陈潇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或说是心理上的依赖,总之,无论是帝王还是一般人,古人很多都是服了这种丹药中毒身亡。”
傅谨之神情凝重的看着匣子。
陈潇潇在他前面挥了挥手,担心的问:“你这颗药丸从哪儿来的?”
回过神来,他漫不经心的回道:“以后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