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这回倒也不啰嗦,感念她是一片善意欲帮人,甚至误打误撞的让他们捉到了陈肇乾一票盗贼,就随随便便赏了她十个大板、押进大牢关上个三五天,结案了事。
这下子,仲儿应该不会怪他了吧!
审完案子退堂时,又叹又无奈的县太爷心里琢磨着,走至府衙后院,吃了个冷,不假思索的拉紧身上的皮毛厚袍,仰望着阴沉沉的灰暗天空,长吁出一口气。
真是冻呀!
☆☆☆
蜷缩着身子,涂意舒贴靠在脏兮兮的土墙边,神魂幽幽的陷入半梦半醒的虚无。
天寒地冻,衣服穿得也不够多,时间慢吞吞的龟步前行,她隐约感到自体内涌出的寒气迫人得紧,心脏缩得难受死了。
八成,着了凉了……
但,她不怨天尤人。因为怨得了吗?咎由自取,她闯了祸,如今只得乖乖受罚呀。呼呼,真的好冷好冷,弓着身子,她缩得更紧了。
牢房怎会这么冷呀?
同一个时间,接获消息赶来的王春仲杵在外头,想探监,却不得其门而入,他火大得很。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王公子,您别为难我呀。”
“我、要、进、去!”
“这不行呀,王公子。”
“我只是想进去瞧瞧她,就这样。”难得一次,骄纵的王春仲软言哄着看门的衙役。“只要看一眼。”
“还是不行。”
闻言,王春仲又是气得跳脚。
“为何不行?”
“县太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放行。”睨了他一眼。“要不,王公子回去与县太爷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呀!
总而言之,这坏家伙就是不肯让他进去跟阿舒聊个几句啦。
王春仲气结于心,却拿他没辙;这人是衙门里公认的关二哥,平时热情大方,可是,对于工作绝对一本正经,这会儿是他看守,那他就别想捞到什么好处了啦。
左思右想……
“企……”
什么呀?
轻咳了几声,那关二哥将眼神往旁边一瞥,“王公子,别再为难我们喽。”
顿时会意的王春仲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不待他再补话,冲出牢房大门,沿着土墙快步奔走,然后,停在一扇窗外。
踮着脚尖,他勉强瞧见黑漆漆的牢房,却瞧不出个所以然,四下张望,他捡了几块大石头垫脚,这次看进去里头,黑不溜丢的暗室里,有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阴暗的墙角。
当下,他的眼眶一阵潮热,眼泪开始打转。
“阿舒?”他喊得很心酸。
阿舒好可怜喔,天气这么冷,她好像连件薄的袍子都没有……
“阿舒?”
等了一会儿,里头静悄悄的,他心一急,捡了颗小石头就往里头扔去。
“阿舒,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啦?”也不怕招来抗议,他拉起破锣嗓子大喊。“阿舒呀……”
“唉……”她低叹出声。“是舒姐姐啦……要我……提醒你几!唉,几百次……跟你说别喊……唉……”
竖起耳朵听她念,王春仲白眼一翻,略过不反驳。
阿舒的语调有气无力,太有气无力了,好像……病人膏盲或是快寿终正寝的垂暮老人,当场又将忧心忡忡的王春仲给吓了一跳。
“阿舒、阿舒?”哇咧,怎么不应他的话了?“你该不会是睡死了吧?”
没人应他。
牢房中冷飕飕的空气,再加上寂静无声的气氛,在在都将王春仲的神经揪得更紧。
“喂,阿舒呀,你倒是开口喊个一声呀。”等了等,还是没听到有人喘息,他慌了。“就算是汪汪汪的吠个几声也好……”
“吵死人。”
呼,总算有反应了,他心一松,嗓门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哼,来看你还嫌我?”
“嫌……”
一个字飘来牢房内又陷于无声,王春仲等了一会儿才再问。
“嫌我什么呀?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呀。”
“你好吵!你走开啦,让我好好睡一觉。”气息幽然,轻咳了几声,她不再开口。
“阿舒,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又一阵寒意袭来,涂意舒弓起双腿,将脸侧放在膝盖上,懒得再多说,静静的闭上眼,让身心飘进一片茫然中。
真的着了凉喽,她很确定!
☆☆☆
“少爷,袖口没拉好。”
“我知道啦。”没好气的应着,齐漠随意扯了扯袖口跟衣衫,目光不由得移向窗外。
窗外景致依旧是一片的白,连树梢都被雪压得低垂而下……没有人影晃动。
“少爷,今儿要上哪?到扬飞胡同那附近好吗?”
“随便。”
哇,少爷竟说出随便两个字?
拿眼打量着目光直直瞧向窗外,却毫无焦距的齐漠,林育转叹笑在心。
少爷还想嘴硬呀?摆明了一副魂不守舍嘛!
齐漠也知道他在偷笑,因为他一笑就会站不定,可是,他此刻没精神跟他斗嘴。
她人呢?有一两天没见着她的人了。
游魂似的走出别馆,两人沿着大街朝扬飞胡同走去,想到她的家正巧就在那胡同里……
“去瞧瞧她在不在。”他随口说出。
“好!”林育转没有太大的意外。
就在街口,意外跟死对头撞个正着。
“姓齐的!”
去,又喊他姓齐的了,这小鬼头还真不是普通的别扭,不但脾气火爆,连架也打得超烂,对上他,他真觉得颜面无光,丢脸死了。
磨磨牙,齐漠理都不想理他。
“小鬼头,一旁玩沙去,少惹我。”
“惹你?我就是要惹你,姓齐的,我跟你拼了!”
纵使心情闷闷的,也没啥兴致随着他的撩拨起舞,但,贸贸然的听见小鬼头的挑衅,齐漠忍不住朗笑出声。
要跟他拼了?
“哈哈,想跟我拼?你有这本事再说……啊……哎唷!”捂着脸颊,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他奶奶的玩偷袭?”眼角瞥见滚落在地的武器,当下,他被激得怒火沸腾。
好样的,这小鬼头竟然拿泥块丢他,而且,还是坚硬到落地也不见分家的粗泥块!
“给我过来!”齐漠火大了。
“你活该!”王春仲的口气也不小。
又是他活该?
“你是个该受严惩的小王八蛋,回去好好洗你那张臭嘴,我活不活该还轮不到你这小鬼头来喳呼。”
“谁说的?”
“我欺过你吗?”
“呃……”
“没有的话,你就给我闭嘴。”再摸了摸仍隐隐作痛的脸颊……罢了,不与小鬼头一般见识。“滚到一旁去。”
齐漠的驳斥很一针见血,堵得王春仲为之语塞,但一想到稍早被抬回家、气息奄奄的涂意舒,不禁又是火冒三丈。
“姓齐的,我跟你拼了!”
“啊,你还玩不腻?”齐漠几乎想写个服字给他了。
连那个扫把星算在内,他来到这个省城,遇到两个不知何谓挫败的特异人士!
“我这是替阿舒喊的,替她报仇,这总可以吧?”
阿舒?
一听到涂意舒的名,齐漠的怒气与不耐霎时全消,拧眉瞪着小鬼头,略带迫切的开口探听。
“瞧你这么气愤填膺,该不会是她死了吧?”他以玩笑话问。
“对,她死了。”想也不想,王春仲直接气话呛回去。
这听得齐漠恍若遭到电击。
死……那扫把星……死了?
“小鬼头,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她是怎么了?”浑然不觉自己的嗓音变得沙哑且带着颤抖,齐漠上前几步,冷不防地揪起他的衣襟,将他持在半空中,猛摇猛晃。“给我说呀。”
“喂……唉……姓齐……”悬在半空中,脖子又被勒得紧紧的,王春仲几乎要窒息了。
还说话呢?他连最后一口气都快没了。
“你说是不说?”
“呃……咳咳……”脸色慢慢的涨红起来,王春仲几乎可以感觉自己眼珠子快凸了出来。
一旁沉默不语的林育转终于开口相助了。
“先放手吧,少爷。”
“你别管!”
“少爷,先去涂姑娘家瞧瞧才是吧?”他小声的提醒气得失了理智的齐漠。“杀了他,也无法知道涂姑娘究竟是怎么了呀。”
林育转的话提醒了齐漠,他恨恨的将王春仲丢在地上,率先带头快走。
他一定要亲眼看看,那只扫把星是否真能无恙!
☆☆☆
为了一命,齐漠将涂意舒接回别馆照顾,叮嘱下人好好的替她调养。
当她被送回家时,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芳魂逝然了。
只是,别馆里自她住进来的那天起,就没过过一天的安宁日子,不是美人难伺候,而是小鬼难缠。
王春仲天天打着探病的名义上门,烦得齐漠一古脑的将怒气全都发到涂意舒身上。
从头到脚,他都对她有得嫌,甚至连她打个喷嚏,他都嘲讽她坏事做多,遭人背后咒骂。
而今天最后的争执起因,是因为他嘱人撤下已冷的饭食,而她看不过去,想打包回家。
就算不是给人吃,苏老爹家的来福也向来不挑嘴呀,能吃的东西就别浪费,会被雷公劈的。
“放心啦,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又在开始酸言酸语的犯嘀咕。
昨天他瞧见小鬼头拎了一袋零食过来探视她,还十分周到的替她端药碗,哄她喝药,两人交头接耳的聊得起劲,完全无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