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懂得他心中的那股子气怄呀?
其实,他并没那么娇弱,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腿虽然痛不可抑,但对他而言,还能忍受。
令他难忍的是被迫窝在屋内,这对爱动的他而言,是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惩罚。
他是被哪颗灾星罩顶?无端端地被炸伤了一条腿,算他倒霉,他忍了;伤重的当下,他痛晕过去,他也原谅自己的脆弱,毕竟他亦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汉子,这一点,他也忍了。
可是,一群人连问都没问过他,加了药草让他昏睡不醒,而且,还不止一两天,这一点他就难忍了。
哼!
冷不防的听进齐漠这声轻哼,县太爷跟程夷南更紧张了,双双并立,直到林育转领了名仆人捧进一壶热茶,程夷南才趁隙贴近县太爷耳边。
“大人!”
“我知道。”小心翼翼的瞥着齐漠的表情变化,县太爷将话含在口中。“我这不是要开口了吗?”
先替齐漠倒了杯茶,林育转心生不忍,好心的替尴尬的被晾在一旁的县太爷打开话匣子。
“王大人是有话要说吗?”
“是,是有事要禀告钦差大人。”他微弓身。“这涂意舒她已然受过罚了。”
齐漠微愕。
“是吗?”不会吧,那小鬼仍保不了她?!
“没错。”见冷眉冷眼的齐漠肯开金口,程夷南忙不迭的加入声援行列。“咱们大人那天一知晓是她闯的祸,就叫人逮了她,狠狠赏了她五大板。”为了取信于他,程夷南还特意加重那个狠字的音调。
喷,这一个事实,又是齐漠所没料到的,他沉吟半晌,再抬眼环视着众人。
“真罚过了?”
“是呀。”
“五大板?”
“不多不少;恰就是五大板。”怕他觉得不够,县太爷带着哀求的口吻道:“掌罚的人天生力气大,她那么个小丫头,也够她受的了。”
齐漠闻言又不爽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炸成这样,就只值那五大板?”
“不不不,下官万万没这分心眼。”
哼,谅他也不敢!
阴郁的瞳眸勾了一脸惶恐的县太爷一眼,齐漠努努嘴,脑子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下。
沉默的时光特别难受;县太爷想着儿子的哭哭闹闹,程夷南思索着这位高权重的年轻人会怎么做,至于林育转,他只希望少爷别玩得太过火了。
唉!
三双目光盯着他,想着他应该会收回成命,饶过涂意舒那个不知该说倒霉还是不幸的始作甬者。
齐漠呼了口气,清清喉咙。
“大人?”县太爷性急的追问。
“照罚!”
这个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抱着一线生机的两人为之愕然,而林育转只是叹在心里。
“阿转?”
“少爷有何吩咐?”
“罚完后,带她过来。”
林育转闻言一怔。
“少爷想见见这人呀?”他原以为少爷只是玩性忽起,并没料到少爷也动了好奇心。
这,倒有些不妥。
通常能引起少爷好奇心的人事物下场都很极端,不是极好,就是极坏,真不知道这次那小丫头能否逃过劫难。
“不行吗?”
“行,行。”沉稳的点点头,林育转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舒舒服服的仰坐在椅子里,齐漠瞥见向来一人独大的县太爷朝他愣瞪着眼,他不禁勾唇,回了他一抹飘忽的笑。
他想瞧一瞧,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将那个心性比他骄傲的小鬼头迷得晕头转向的。
☆☆☆
“是这间吗?”
“对。”矮不隆咚的衙役喘着气,点头。
这位爷儿人高腿长,也不体谅他人矮腿短,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害他追得好辛苦。
一待确定没找错门,逐庸也不啰嗦,拳头一抡,咚咚咚地将门板击得震天响。
“谁呀?”埋头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扬嗓,逐庸声若洪钟的命令。
“快开门!”
光线晦暗的屋子里,就涂大娘跟小女儿两人。
不久前,当一串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停在自家门外,涂大娘那张历经风霜的脸庞已经绷紧,再听见擂鼓般的敲门声……屏着气,她的脸上浮起一抹令人心酸的惊悸。
“这会是谁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天,眼睁睁的见活蹦乱跳的女儿被人带走,隔了大半天,揉着微肿的屁股回来,虽然向来大而化之的女儿啥也没说,依旧是笑脸迎人,也很贴心的不曾在她跟前喊过一声痛,可她这个当娘的怎舍得呀?
直到现在,她的心口还揪着莫名的惊惧。
“是谁在外头?”
“哪知呀。”
“真是的,没事敲这么用力,是想吓人还是拆门呀?舒儿,你别起来,我去开门就行了。”
“遵命!”斜躺在床上的涂意舒笑眯了眼,故意夸张的捂着嘴。“嘻嘻。”
“你嘻什么嘻?”快步走去开门,涂大娘不忘回瞪着趴在床上吃吃傻笑的女儿。“啥事这么好笑?”
“我本来就没打算起来呀。”
涂大娘好气又好笑。“你唷,没一时片刻正经。”
“娘,你别又跟苏老爹请同样的话好吗?”笑容未减,她提醒着娘亲。“那天就在他数落完我后,我就这么被人家给带走了,怎么,娘也想来一次?”
“呸呸呸。”涂大娘脸色乍变。“童言无忌。”
“嘻嘻。”
“你……”
擂鼓般的敲门声再起,涂意舒催促着。
“娘,你先去开门啦,人家敲得这么急,铁定是有什么事要咱们帮忙。”
“帮忙?我们穷到连只鸡都养不起,能帮什么忙?”
“哪知,你开门就知道喽。”
门一开,连句招呼都还来不及说,涂大娘傻呼呼的瞪着杵在门口的那两名壮汉,其中一个挺眼熟的,好像是那天将舒儿强行押走的衙役……
当下,她脑门轰然一响,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喉头顿时像塞进鸡蛋,窒住了气息。
不会又来了吧?
第五章
连咽了几口口水,涂大娘忐忑不安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找涂意舒。”
“啊?”
听见他们的来意,母女俩同时发出轻呼。
“涂意舒呢?”瞄了瞄眼眶猛然泛红的涂大娘,逐庸不由分说的推开她,探头瞧向屋内。“她人呢?在不在?”触目所及,黑抹抹一片,只听见稚嫩的嗓子隐约传来,却完全没瞧见人影晃动。
怪了,莫非这姓涂的小女人会法术,先行遁逃了?
“她不在!”
“我在!”虽然清楚娘亲意欲隐瞒,但涂意舒扬声回应,认了命。“我在啦。”
眉心未松,逐庸满意的微点头,也不管她人是躲在哪个墙角,只道:“快点出来,跟我走一趟。”啧了啧,很没耐心且好奇的又问:“你到底藏在哪里?”
几个人全都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
草屋就那么丁点大,能藏身的地方根本等于零,是神经大条的逐庸心粗性急,尚无法适应屋里的幽黑,所以才没能瞧见屋侧那片通往内室的小布帘。
摸摸还有点痛的屁股,涂意舒走进小小的前厅,笑得很苦。
走一趟?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赫,怎会是你?”
“是你?”杏眸瞪得老大。“涂意舒就是我!”
她正要发问,忽地瞧见矮衙役那张眼熟的木头脸,心念一转,已然有了底。
“是要上衙门?”
“没错!”
“真的没猜错呀,唉。”笑容变得有点僵,她下意识的又抚向开始抽痛的屁股,心里喊苦。“还要再来一次?”“什么再来一次?”“挨板子呀。”“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嘛。”心情复杂的等着任务达成,逐庸没去理会她口中的再来一次。“出来。”
听话的踏出破旧的屋子,涂意舒苦叹着摇头。
她只是穷极无聊,所以出声打哈哈,怎料竟然一语成谶,唉,若她收回那句自嘲的猜测,待会儿可不可以别再打她板子,只要训她一顿就行了?
虽然才五大板,但真的很痛哩!
没拉没扯,涂意舒相当配合的走向他们,三人才要打道回府,就听见屋内传来声响。
砰!
涂大娘没哭没闹,直接晕死过去。
“娘?”不假思索,涂意舒想冲进去扶人。
逐庸动作极快的攫住她。
“别动。”
臂膀被人高马大的官爷握着,她想跑也跑不开呀!
不舍的凝望着娘亲死白的脸庞,涂意舒也好想跟着晕过去,可是,她只能眼眶泛红的任娘亲就这么躺卧在冰冷的泥地上,毫无办法可想。
持着小猴儿似的俘虏,开始觉得有点心虚的逐庸也没存心要忽视瘫在泥地上的老妇,正要开口唤杵在身后当背景的矮个儿上前将人抱到椅上安顿,才旋身,冷不防地便让人撞了一下。
“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光天化日,连大爷我都敢撞?”连珠炮的先骂完,这才瞧见了模样娇俏、朝他目瞪口呆的涂意欣。“哇咧,怎么是你呀?”
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漂亮小村姑!
“公子,您好。”紧张兮兮的朝他欠欠身,涂意欣的脸色白若飘雪,焦急的目光在他攫住涂意舒手臂的大手上打转。“呃,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