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别缠……别大使劲缠着我的脖子……”
被河水没了顶,沈桐顿时慌了手脚,哪还听得进他的低喝,当下不由分说的更是抱紧他。
谁叫她天不怕、地不怕,这辈子就怕水,这会儿竟又落水,教她这只旱鸭子怎能以平常心视之呢。
不怕?哼,才怪呢。
“小桐,放手!”
“唔……”河水滔滔,她的神智已经混沌了大半。
瞧沈桐愈来愈不济事的模样,于应琅的神情陡然森郁沉重。
啧,事出突然且河深水急,怨他纵有一双长腿也勾不到河底,再加上心生恐惧的小桐牢牢的巴在他身上,一副打死不松手的坚决,再这么下去,不必阎王爷前来索命,他便自动自发的上地府报到了。
心念一转,他飞快的出手击昏缠在身上的八爪鱼,把握时间的拉开腰带,利落的将两人的身子绑在一起,双手忙碌,焦急的视线梭巡着离他们最近的河岸,瞬间,他瞧中了一处极佳的地点。
怀中,沈桐轻声呓言,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别怕,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上岸了。”明知小桐晕得差不多了,可他仍忍不住出声安慰。
话才说完,沈桐似有所感,在他怀中挣扎了起来,他神情倏塌,忙不迭的伸手去制止她的蠢行,这才察觉不对。
惨的是,都还没捉住她胡乱挥动的手,就遭她弓起的手肘狠狠的撞击下领。更惨的是,求生的警戒心才松懈几分,又让小桐这么一撞,在河水中翻腾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无巧不巧的被河中凸起的石块给重重的砸到后脑勺。
刹那间,一阵揪心的热痛自头顶迸出;紧咬牙,他忍痛继续往河岸游去,眼前逐渐浮起浅浅的红雾……该死,莫非今儿个真要命绝于此?!
他死了不打紧,横竖这条命早就该被阎王爷收了去,可是,小桐不像是短命相呀。
不行,他得将小桐送上岸呀!
拼了命,头痛欲裂的于应琅拖着不省人事的沈桐往水流较缓的河弯处游去,待掌下肌肤触及岸边潮湿的泥地时,紧绷的心境一松,终于不支倒地。
在晕死之际,脑子还隐隐浮现自嘲……该死,他们逃过了敌人追杀,却败在自己人的粗心大意里。
怎会……这么倒霉呀!
头好痛噢!
觉得身体好冷,波波的凉意直往面颊溅上……溅?什么怪感觉呀?
紧咬着牙根,沈桐先唉了唉,直觉的伸手抚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再慢条斯理的复在脖子上,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声叹气。
奇怪,好像有人砍了她的脖子,痛死人……齿缝轻透的嗤声陡然止住,她想起了所有被暂忘的事情。
蓦然僵冷中,第一个冲上脑子里的念头是……阿琅?!
他人呢?
“阿琅?阿琅你在哪里?阿……啊!”惊声尖叫,猛地撑起身子,这才赫然发觉,压在她身上的重物不就是阿琅!
问题是,这会儿是找到他人了,可他却是动也不动的瘫在她身上……心一凛,她打脚底凉到心坎。
打着哆嗦的手慢慢的伸过去,她摇了摇他的身子。
“阿琅?”轻轻的,她摇晃着他的肩膀,心惊胆战。
河水轻击,两个人的身子浮浮沉沉在河岸边,但阿琅的脑勺却不时渗出让人屏息的血水,而他的身躯是僵的、是冷的,是无动于衷的,连他的神情也是……心头一窒,沈桐酸红了鼻心。不能,阿琅不能就这么死去,他不能,她不许他这么不负责任。
可他半天也没个动静。
“阿琅?”她稍微加重了力气。
于应琅没反应,依旧是浅薄的气息,双眼紧闭。
“不行,你不准死,醒醒哪,阿琅,你醒醒呀,快点给我醒过来。”顾不得全身笼罩的寒栗及骨子里透出的哆嗦,见他不省人事,既急且慌的沈桐痛哭失声,反扑在他的身上,对着他的胸口又摇又捶。“拜托你有点男子气概好吗?醒醒哪,你不准给我晕过去,醒醒,猪呀你,你不准比我还要早晕过去。”
半昏半醒之际,浑身酸痛的于应琅只听进她最后那句哭喊,僵麻的心口抽了抽,想笑,却苦于全身上下挤不出半点力气。
小桐也真是爱说笑,也不知道是谁先不顾义气想缠着他一块儿死的,若不是他心一狠,当机力断的赏了记手刀打晕她,否则,现下谁也休想再有醒过来的一天;可小桐这会儿还有脸嫌弃他的筋疲力竭与无能。
许久,没见他的手脚动一动,她的心凉了。
“阿琅,阿琅,你给我睁开眼,快点给我睁开眼。”她拼了命的喊,拼了命的摇晃,拼了命的掉眼泪,但,他始终是动也不动……“不准你死,听到没?不准你死,我不准你离开我。”
她如今才知道,相依为命的感觉是多么的珍贵,能有个人相依为命是多么的幸福;如今也才知道,若失去了他……不,她不能失去他,她不会失去阿琅。
她不会!
“阿琅,不准你丢下我,不准,不准,我不准哪。”狠狠的咬住下唇,沈桐紧拥着他的身子,泣不成声。
而于应琅觉得更不舒服了。好吵,也……好痛。
“阿琅……”
“别摇了。”
“什么?!”忽闻这声熟悉的轻叹悄悄扣进耳畔,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呜咽梗在喉头。“阿琅?”
“别摇了。”先细喘几声,他才继续数落。“我快被你摇散了。”
“阿琅?你醒了?你终于肯睁开眼了?我还以为你……你真的醒了?”心境上松,热泪却掉得更凶了。“不准你再这样吓我,听到没有?不准!”
“啧……这么凶呀!”他要死不活的打趣着。
“我这哪叫凶呀。”泼辣的哼着气,发颤的手小心翼翼的抚顺他沾满血水的鬓发。“我被你吓死了。”
他也是;他也被小桐激动不已的哭号慑紧心魂。
迷迷蒙蒙的陷入晕眩中,他懒得苏醒,对自己的无恙也不以为意,可小桐又哭又喊的伤恸,教他心生不舍。
“别哭,我没事。”只是脑袋还很沉重,无力挺直身子,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了似的;勉强抬手自我检视一番,他不觉叹了叹。
依他的情形研判,一时之间大概是死不了了,但,活罪难逃。痛呀!
“你真的没事?”她不太相信他的保证。
若真的没事,怎么阿琅睁了眼、续了气,虽然与她有应有答,却是脸色苍白的很,像个活死人,甚至至今仍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就不信他没神经,会感觉不到周遭的寒气迫人。深沉的夜幕逐渐露白,天光初现,正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她都已经开始发着抖了呢。
“我只是……”
“只是怎样?”见他才说几个字,却连喘了好半晌,沈桐的心又提到了喉咙。“阿琅?”
“小桐?”
“我在这儿,就在你身边,你别急,慢慢说呀。”
“我……恐怕不行了。”全身泛冷,他觉得难受,脑子沉涨涨的,只想闭上眼,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她却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
不行了?!
“行,你一定行的,坚持下去。”眼眶像是决了堤的深湖,她的泪水片刻没停过。“我们辛辛苦苦才爬上了岸!不许你在这个时候放弃,你不是说你没事?你是在骗我的吗?不准,听到没,阿琅?”
她的哭天喊地他听得一清二楚,只可惜……他实在是觉得晕极了,头痛死了,对她的连串命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阿琅,你快点给我坐起来!”
他也想快快恢复精神呀,可是……力不从心哪。
“对不起。”轻喟着歉疚,脑袋一歪,于应琅斜躺进她怀里,任由过累过疲的倦意征服自己。
“以后,就算真讨不到饭的话,我大概也能靠这种手工养活咱们了。”嘀咕自嘲着涣散的理智重新回笼后,沈桐替于应琅的头部做了简单的包扎,她自忖没有背他行走的能耐,着磨片刻,快手快脚的做了个克难的木头拖架,加减充数。她允许自己停下来喘几口气,虽挥汗连连,犹面露安慰的浅笑。
她是背不动他啦,那,拖着他走总行了吧!
似乎连老天爷都看不过他们的落难,才走走停停的横过半个山腰,一处破烂无比的茅草房赫然在望。
“阿琅,看来咱们今天晚上不必餐风露宿了唷。”欢呼一声,沈桐忙不迭的嘀咕给不省人事的他听。
不顾义气的阿琅一而再的晕死在她怀里,她吓死了,拼了命的掉眼泪,直到夜幕尽褪,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伏趴在他胸膛的她停止了抽噎,却惊觉到颊下细缓却规律的起伏。怔了怔,垂泪整晚的她这才忽地了悟,阿琅并没有骗她。
他大概真的没事,只不过是遍体是伤再加上累极,才贪困睡着了。
“也难怪他会累毙了,我昏过去后,他除了得救自己,还有我这个拖油瓶,千辛万苦的拖着我爬上岸哪……”心疼的替他拭去额上的水珠,瞧着他惨白的面容,她情难自禁的将额贴上他冰冷的额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