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时分,催魂似的敲门声听来特别惊悚。
双喜找了根木棍抓在手上,全身绷紧地守在门边,虽然家里头穷,但难保不会遇上没长眼的土匪,就连杜大娘也披了外衣出来察看究竟。
“娘、这里有我,你不要出来。”她是家中的长女,有责任保护亲人的安全。
杜大娘表示没关系,比了个手势要她开门。
敲门声没有间断,而且一次比一次急。
咽了下口水,双喜轻轻地拉开门闩,另一只手抓紧木棍,随时准备给对方来个迎头痛击,只听见门扉“呀!”一声,木棍就要挥了过去--
“双喜,是我啦!”一个娇娇嫩撤的嗓音让木棍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她怔了一下,就着月光看清对方的长相。
“你是……宁宁?”眼前的少女不就是她刚认识才个把月的朋友吗?
身形比她略矮的小姑娘一脸笑谑,“嘿!就是我,你以为是土匪来啦?”
也对,要真是土匪来了,哪还会费事敲门,早就硬闯了。
“双喜,是谁来了?”杜大娘在屋里不安地问。
双喜赶忙招呼宁宁到屋子里,“娘,是我上回跟你提起过新交的朋友朱宁宁;宁宁,这是我娘。”
“杜大娘,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没吓到你吧?”宁宁怪不好意思地询问。
杜大娘明显地吁了口气,露出和善的微笑,“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抢,倒不怕,只要别伤人就好。双喜,快倒杯水给客人。”
“别把我当客人招呼,我来找双喜也是逼不得已,只要借我躲一晚,明天我再想其他的办法。”宁宁笑说。
这话引起双喜的疑惑,“怎么?是不是你爹又去赌了?”
宁宁轻哼一声,“我爹又去赌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上回有我跟着,让他赢了不少银子;结果前天又跑到赌场去全输光了,要我再陪他去,我不肯,他还是照样去赌,结果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债主都找上门来了。”
“人家说十赌九输,你爹怎么还看不透?”
宁宁无奈地摇头,“唉!谁让我打小赌运就好,每回只要有我跟在他身边,他就铁定赢钱,现在全苏州的场子都知道我‘赐场小福星’的名号,我爹当然有恃无恐,以为只要有我这棵摇钱树在身边,他就不会输,要他戒赌,简直比登天还难。”
双喜心生同情,“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打定主意暂时离开我爹,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振作起来,认清‘赌’这个字会害死他。”
杜大娘并不是很赞成她的决定,“可是,你这一走,你爹就没人照顾,万一出了什么事……这样恐怕不太好。”
“我已经把这几年攒的一点钱留给他,只要省吃俭用,过个一、两个月应该没问题,如果他还是拿去赌,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可不像我娘,为了替他还赌债,从早忙到晚,最后把自己给累死了,他还是死性不改。”她的口气带着几许哀伤和愤怒,“杜大娘,我不会叨扰你们太久,只要住一晚就可以了,躲在这里,我爹才找不到。”
双喜不得不替她说话,“娘,你就让宁宁住一晚,她可以跟我睡。”
“这当然没问题,对了,你晚上吃过了吗?锅里还剩了些菜粥,我去热一热,你将就吃点。”杜大娘没再说什么就到厨房张罗去了。
“双喜,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宁宁感激地说。
“这又没什么,倒是你离开苏州后,想到哪里去?”
宁宁偏首想了一想,“听说京城又繁华又热闹,自小,我就没离开过苏州一步,所以想趁这次机会去见识一下世面,说不定还可以找份差事。”
“可是,你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差事恐怕不容易。”
她耸了下肩头,乐观的天性让她不会自怨自艾,“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总会有办法的。”
瞄了下她随身携带的简陋行囊,双喜关切地问:“你出门就带了这么点东西,这里距离京城还很远,你身上的盘缠够不够啊?”
为了让双喜安心,宁宁解开扁扁的包袱,里头只有两件旧衣裳,还有一个手工有些粗糙的布娃娃,那是她的亲娘去世前为她亲手缝制的。
“这是我所有的家当,不过,对我来说这样已经够了,何况还有我娘陪着我,我不会感到寂寞的。一她抱紧布娃娃,仿佛还腻在娘亲的怀抱中。
双喜苦笑一下,“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劝你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我会的,最迟三个月,我就回来,到时再来看你。宁宁微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三个月后再见。”
第二章
清朝年间 北京
荣国府的早晨因傅老夫人的久病不愈而蒙上一层阴影,就连几位当家主子,情绪都大受影响,动辄得咎,让下人婢女们无不小心伺候,多做事少说话,免得又触犯了什么,无端挨了顿骂,那才叫倒霉。
将刚彻好的龙井绿茶呈上,伺候大夫人的丫鬟明珠退到后面待着,不敢打扰主子们的谈话。
“……老爷,娘吃了几帖太医开的药方子,病情也没啥起色,依你看来,要不要找其他大夫来试试?”
傅珩合上杯盖,眉宇间尽是抹不去的忧愁,“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如果连太医都治不好娘的病,你说咱们还能找谁?何况大医也说过,娘的病都是些老毛病,需要长期调养,急也没用。”
“明珠,今早老夫人可有吃过东西?”大夫人询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忙道:“老夫人早上胃口还不错,吃了半碗燕窝汤才又睡下。”
“燕窝可以滋阴补气,能多吃点倒是好事。”傅珩也只能自我安慰了,“可是娘年纪大了,身子再这么拖下去会更虚弱,事到如今,还是让贤儿去外头打听打听,有哪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花再多的银子,也要把他请回家来。”
提到儿子,大夫人又转头询问丫鬟,“明珠,你今早看到大少爷了吗?”
“每天这个时候,大少爷都会去向老夫人请安,依奴婢猜想,现在应该在老夫人房里。”大少爷的孝顺是有目共睹的事,也深得下人们的敬爱。
傅珩忧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骄傲,“亏他有这份孝心,说到这个,哼!同样都是我傅家的孩子,为什么兄弟俩的个性差这么多,做弟弟的就这么不争气,枉费娘最疼他了,现在连到床边服侍汤药都不见他做过一次,唉!是我教子无方,否则咱们傅家怎么会出这种不孝子孙。”
“老爷,其实观星的本性并不坏,是你对他要求太高了……”
他抬手打断她下面的话,一副彻底死心的模样, “你不必替他说话了,哼!有什么样的娘,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我真后悔让她进门。”
“老爷,你别这么说,要是让妹妹听到,家里又要不得安宁了。”不善与人争吵的大夫人最怕的就是这个。
话才说完,厅外就传来二夫人高分贝的叫声。
“老爷、老爷……”
傅珩马上拉下脸,横了进门的妇人一眼,“什么事情要你这样大声嚷嚷?”
“当然是好事了,呀!姊姊也在,那正好。”只要出门必定打扮得贵气过人的二夫人,举起戴着好几只玉环金链的手腕,夸张地比划着,“老爷,我刚刚到
庙里去拜拜,顺便帮娘求了支签,结果是个上上签,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事?”
“这的确是好事。”大夫人附和地说。
二夫人那略微臃肿的身材笑得频频颤动,“不只这样,签上面还说,娘在近日之内就会遇上贵人,只要福星高照,身上的病痛自然就会不药而愈。”
“哼!全是些无稽之谈。”傅珩冷嗤。
她才不理他的冷面孔,自顾自地说:“老爷,我去的这间庙可是咱们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土地公庙,他所出的签诗可是准得不得了,你随便问个人都知道。”
“那你所谓的贵人、福星在哪里?要是他们不出现,那娘的病就好不了了是不是?你这不是在诅咒娘又是什么?”
被傅珩一阵枪白,二夫人也很不爽了,“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老爷就是看不顺眼,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哟!”
他霎时气时吹胡子瞪眼睛,“你只要把你的宝贝儿子管好就够了。”
闻言,二夫人顿时咄咄逼人起来,“我的儿子?难道观星就不是老爷的儿子吗?还是在老爷眼里,只有国贤才是傅家的孩子?”
“好,那你说,观星有哪一点像我傅家的孩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是交一些酒肉朋友,满脑子醉生梦死,要不就是上赌场,或是出入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你这个娘是怎么管教的?”
二夫人被数落得说不出话来,“我、我……”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知道你儿子整天在外头忙些什么吗?”傅珩厉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