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有水蛇?
沃灵兀自猜想。她轻轻踮起脚尖,趋靠向河岸边,小心翼翼地往前倾身探看──
奇怪?还是什么都没有!
正在纳闷时,倏地,一声冷沈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怎么进来的?”
“啊!”沃灵吓了一大跳,还未来得及回头,已经脚底一滑,直接跌进水中。
尽管已入初春,河冰已融,但仍是冷极。在入水的刹那,刺骨寒气早已无情侵犯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无力伸展,只能靠着仅存的意志力拚命挣扎──在她溺毙之前!
“河水很浅,直接站起来就可以了。”
“他”冷冷的建议,她当然听见了!但谈何容易啊!她越想稳住阵脚,她的四肢就越不听使唤。
冰冷的河水不断涌灌进她的口鼻,就在她以为自己真会当场溺死在一个见死不救的无情人面前时,忽地,她身子一轻,整个人瞬间被拎上了岸。
“咳咳……”沃灵剧烈呛咳着,不管对方是何方神圣,她劈头就指控道:“你竟然……咳……见死……咳咳……不救……”
“你是降世天女,不是该有办法自救?!”
“天女……咳……也是人……”等等!这嗓音好像在哪儿听过,沃灵抹去覆睫的水滴,抬眼望进那张峻冷的脸庞。“啊!是你?!”
祈雨法会上的黑衣男子!
许是震惊过度,她又猛烈呛咳两声。“你……你怎会在这里?!”
“这才是我该问你的。”他沉声说道,顺势将一坨湿答答的重物塞进她手里。“别忘了你的东西。”
沃灵定眼一瞧,脸色倏地刷白,这是……这是……
她的假发!
尴尬加上羞愧让沃灵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满脸通红地捧着因吸满水分而显得沉甸甸的假发,呆立原地。
完了,她的身分是不是要被拆穿了?!
看着因落水而松脱的假发,她唯一清楚的念头就是──死都要他守住秘密。
“请你……”她深呼吸,鼓起勇气抬头说道:“别说出去……啊……”她突然倒抽口气,像是惊见什么妖魔鬼怪似地急急转身。
他他地……没穿衣服!
沃灵不可置信地连眨眼睫,胸口猛烈狂跳。如果……如果她没眼花的话,她确定自己……看见了一个……裸露的……男性胸膛?
“你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她的声音发颤,浑身发抖,不知是因落水受寒、紧张天女身分被拆穿,或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裸体?!
“我在游水。”她身后隐约传来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在这么冷的天里?”这人是太闲不成?虽说现已入春,但天气还是冷啊!
“冷不冷,因人而异。”男子冷声回应;接着,一件深蓝色的外袍直接飞来,罩在沃灵的头顶上。“换件衣裳吧!“天女”着凉了可不好。”
此时,“天女”二字听来分外刺耳。
取下那件属于男性的宽大外袍,沃灵偷瞄了眼已套上白色单衣,正背对着她的高大男子,战战兢兢道:“关于刚才那件事……呃!可不可以请你别说出去?”
“哪件事?”男子微挑单眉,语气里有些许轻佻。“是关于你落水?掉假发?还是瞧见我裸身这件事?”
闻言,沃灵双颊窜热,却冷得牙齿打颤。“当……当然是假发的事情……请你……务必守住秘密……”
“我凭什么要替你守密?”
“凭什么……”她怔住,几乎是有些傻气地问:“那……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替我守密?”
“你能给得起什么条件?”他转过身反问,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给得起什么条件?沃灵又怔忡住,她实在不懂他的意思。“我不知道我能给什么条件,我只知道如果这件事让宫里其他人知道,咱们姊弟妹就惨了……”她诚实道出心中的忧虑。
“没错,欺君是条死罪。”他冷然的态度和先前的见死不救如出一辙。“况且,肯定会有人想知道“天女”的“真面目”。”
沃灵垂下肩,闷闷地将衣服塞还给他。“当然,你没有义务非要帮我,我也不能勉强你。”看来他是不打算帮她了。
她只好等着被揭穿,然后治罪!她哀怨忖道,决定结束与他的谈话,循原路走出树林──早知道就不该好奇闯进这里了!
“你打算就此认命?”
他臂膀一伸,阻挡她的去路,蹙眉看她冷得打哆嗦的可怜样。
“你愿意帮我了吗?”她燃起一丝希望。
微扯嘴角,他抄走她手上湿淋淋的白发,有些粗鲁地替她套戴上,道:“天暗了,你先回去,明天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
“我会给你一个条件。”
“那表示你答应守密了?”她后知后觉。
男子盯着她,意味深长道:“只要你能准时赴约的话──”
“会的、会的,明天我一定来。”她拚命点头,循原路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怯怯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很重要吗?不过是个虚假的代称罢了。”
他的嘴角又挂上一抹似曾相识的嘲弄,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他身后又散发出她先前所曾见过的淡淡银光。眨眨眼,确定是自己眼花后,沃灵才摇摇头,纠正他的说法:“不,名字是拉近人与人距离的一种咒语,我叫沃灵,你呢?”她微笑如天边璀璨朝霞,明亮而给人希望。
望着她毫无防备的友好笑靥,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下,半晌,才缓缓说道:“如果你要一个咒语,那么──你可以叫我“无心”。”
※※※
回到金徽别苑,沃灵已经又寒又冻。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正要跨入门槛,汝儿小小的身影突然从门里冲出来。“阿姊,你回来啦!恶──”她环抱住沃灵的双腿,但随即又朝后弹跳开来。“阿姊,你为什么全身都湿湿的?又冰冰的?”
“没什么,不小心跌进池里……”沃灵随口胡诌道,全部心思还放在“无心”身上──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太“寂”了!
“池里?宫里没有水池呀!”
厅里传来一声细嫩的女音,此时沃灵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另一个女孩。
“你是……”
“她是小雨姊姊,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湛哥哥的哦!”汝儿热心地介绍眼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宫女。
“别瞎说,她又不是只来照顾我一个人。”趴在床上的沃求湛大声撇清,看来有些不太自在。
“是屋公公要奴婢过来照料灵姑和神君的。”小雨轻声细语道,看来是个颇为害羞的小宫女。
“可是她本来是负责照顾皇后娘娘的哦!”汝儿忙补充道。
“只是帮忙其他姊姊而已……”小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事实上,她只是帮忙其他宫女姊姊而已,根本还进不了皇后娘娘的房。“总之,从现在开始,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奴婢去做……”她尽责道,同时想起沃灵全身湿透的事实。“奴婢现在就替灵姑更衣。”
“不用了,我自己换就行了。”
沃灵吓一跳,连忙推阻,并迅速躲进隔壁相连的厢房。
“你们有没有觉得阿姊怪怪的?”一旁,始终以手托腮的沃求涯懒洋洋地开口说道。一整个下午,小沃汝不是忙着负起“照顾”沃求湛的责任,就是抓着刚认识的小雨拚命说话,他已经被“冷落”太久了!
“怪?”汝儿偏着头,想了想。“不会啊!只是湿透了……”突然,她又想到一个可以和小雨姊姊聊天的话题。“对了,小雨姊姊,你刚才说宫里没有水池,是不是真的?”
“嗯。”
“噢……”汝儿叹出一声长长的惋惜。“可是说书的爷爷们都说这里有好多好漂亮的喷水花池,汝儿一直想看……”
“嗯,以前听说是有的……”小雨也有点不确定。
“为什么以前有,现在没有?”沃求湛也被挑起好奇心,可当小雨将视线转向他时,他连忙装出一副随便问问的模样。
此时,不甘被冷落的沃求涯故意打个大大的呵欠,说道:“搞不好是皇上觉得那花池太丑了,所以便给填平了。”
“小哥瞎说,花池怎会丑?”汝儿嘟嘴敲了敲沃求涯的膝盖。“花池里会有好多花……”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沃求涯又打个呵欠。“也许都死光了呢?”
“小哥坏,咒花儿死掉!”汝儿显然把他的话当真了,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没多久,竟真的哭了起来。
换好装走出房的沃灵刚好撞见这一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了?”
“阿姊……”汝儿扑上前,抽抽噎噎指控道:“小哥坏……”
怪了!这对兄妹平常如胶似漆,这会儿怎么说吵架就吵架?
沃灵望向沃求涯的一张臭脸,又看了眼小妹撒娇的模样,只好依例充当和事佬。
“别哭,小哥是跟你闹着玩的。”虽不明白沃求涯在耍什么少爷脾气,但她还是朝他使了个眼色,要他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