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抽出领口的环石坠子,随手把玩观看着,兀自猜测它或许会是个关键。
啊!她惊叫一声,一双美目瞪得老大。
她的环石变了!什么时候变的?她怎么都没注意到?
原本呈琥珀透明的环石里,赫然出现一丝丝像血丝一样的图纹嵌在其中,而且那血丝像是会流动似的,好诡异。
她记得她在墓里发现项子忌时,它曾经异常地发热发亮,但怎么会有血丝?
一切都太玄奇了。
这是遇到项子忌后,邵寻寻第一次仔仔细细思考项子忌曾经说过的话、认认真真回想她认识项于忌的经过。
难怪他说话会有一种特殊的口音、难怪他的穿著和她们不同、难怪他会梳了一个只有秦朝男子才会有的发髻、难怪他会口口声声提到徐福、难怪他会急于知道秦始皇死后的事情、难怪……
太多的难怪都纷纷指向一个最明显的事实--他根本就是秦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被搞糊涂了,为什么项子忌没告诉她?
寻寻因发现这迟来的事实而震惊不已,她不住地在房内来回踱步……没想到「邀古居」居然真的邀来了一个古人。
「小姐,您准备好了吗?」小韵推门而入,取出橱子里的鸳鸯刺绣。
「准备什么?」寻寻停下脚步,愣看着她。
「您不是说要拿绣好的鸳鸯去给夫人看?」小韵道。
「是吗?」她何时说过,怎么她不记得了?「哦,那就现在走吧!」
她领先走在前头,心里仍然惦记着项于忌的事情。捧着鸳鸯刺绣跟在后面的小韵,原本还担心可能没有多余的手来接小姐无意间碰落的东西,可是,一路走到「笑靥阁」,寻寻因太「心不在焉」,反而没碰洛也没绊到任何东西。这下小韵反而更紧张了,难道咏晴她们说小姐可能撞邪的事是真的?
「笑靥阁」里,吕翠意和邵雍正悠闲地坐在一张躺椅上,享受温暖的阳光。
「阿爹,阿娘。」寻寻请安道。
「寻寻,妳来得正好,娘还准备差人去找妳呢!」吕翠意绽出温柔的笑靥。
「阿娘找我什么事?」
吕翠意依柔带笑地对身旁的夫君道:「雍,你去忙吧!别陪我了,有寻寻在就行了。」
「宝贝女儿来了,就准备不要我了呀?」邵雍亲昵地偷香了妻子一下,惹得吕翠意一脸嫣红。
「不害臊,跟女儿争。」吕翠意笑斥他。
邵雍乘机又亲个正着,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留下她们母女两人。
「来,坐这儿。」吕翠意拍拍身旁的空位,顺手接过小韵递来的鸳鸯被套。「嗯!这对鸳鸯绣得真不错。」她赞赏着。
「阿娘……」寻寻支支吾吾地问:「阿爹……二十几年来,都这么黏妳吗?」
吕翠意听了她的话后,竟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半一半啦!」
「什么意思?一半一半?」寻寻不懂。
「如果寻寻的夫君是个小贩,寻寻会怎样?」吕翠意含笑问。
「陪他叫卖喽!」她不假思索地说。
吕翠意点点头继续问道:「如果是个农人呢?」
「当然是和他一块下田工作!」
「为什么?」她再试问。
「这样会让我觉得和他更接近,因为我了解他在做什么。」
「如果妳什么都不会,而且妳的夫君也不答应让妳跟着他做呢?」
「我还是会死黏着学习!」寻寻回答,意会到阿娘所谓一半一半的意思,然后半转过身面对吕翠意,问:「阿娘以前也是这样黏着阿爹吗?」
「这是我爱妳爹的方式。」她点点头道,想起了一些往事。
吕翠意是当年邵雍到外地去盗墓时,突然带回家执意要成亲的。
由于吕翠意家境清苦,父亲去世时没钱埋葬,所以她的继母要将她卖去酒楼,就在街上被继母连拖带拉时,她遇到了邵雍,而邵雍就这样买下她,带他回乡并且执意娶她。
对于邵雍,她是心存感激的,她知道只要待在他身旁,即使是当个丫头或小妾,也绝对强过在酒楼陪伴无数男子,只是她从没想过他会要她当他的正妻,而且是唯一的妻子。
所以,在邵雍的坚决下,混杂着感恩与爱慕的心,她嫁给了他。
婚后,吕翠意深深体验到他的情、他的好,她知道自己是爱上他了,只是有一点让她很不安,那就是她完全不清楚邵雍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也绝口不提,她只知道他都很晚很晚才回来,甚至是接近清晨的时候才回来。
有一天,吕翠意终于忍不住,半夜偷偷跟踪邵雍出门,才发现他盗墓的事实。
当时,他非常生气,而她却哭了。
但她的伤心绝不是因为丈夫盗墓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在邵雍眼中看到了一抹狼狈,他认为她会笑他、会因此而瞧不起他,天!他一直是对自己那么有信心的。
为了要让邵雍明白她对他的爱,从那天开始,每当邵雍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着出门,一路跟到墓地,想要参与他的挖墓工作;对她的行为,邵雍当然是不能接受,他很顽固,但她比他更顽固,他越不答应,她就越认真学习所有盗墓的知识与技巧,而且每次一定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后来,邵雍开始在建筑事业有所成就,盗墓不再是主要工作,他也才慢慢坦然接受吕翠意跟班多年的事实,并且逐渐发展成夫妻两人共同的嗜好……
直到邵寻寻十岁那年,有一回,他们带着寻寻一起去盗墓,没想到半夜里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大量雨水混着泥土从他们挖筑的盗洞流进墓穴里,就在邵雍护着寻寻先爬出洞口时,盗洞突然整个崩塌,压住吕翠意的下半身无法动弹,一夜过去,她的命算是捡了回来,但双脚却瘫了,无法于行。
自此之后,邵雍便不再盗墓,也限制寻寻不可以挖墓,就连当初由他收藏或是转手变卖的所有珍贵器具骨董,他也一件一件追买回来,物归原来的墓主。
「以前是娘一直黏妳爹,现在娘不能走路了,反倒变成了妳爹对我亦步亦趋的,他可能是已经习惯有我在身边了。」
「阿娘有后悔过吗--跟着阿爹盗墓?」寻寻感动地问。
吕翠意摇摇头,嘴角挂着寻寻所见最满足的笑容。「能够用这种方式爱妳爹,可以说是娘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吕翠意宠溺地拨开寻寻脸旁的发丝,第一次感觉到女儿已经长大的事实,对于追求所爱,她相信女儿和她一样有着一份义无反顾的执着,即使寻寻不知道那就是爱情,她仍会循着自己的心与直觉去慢慢发掘。
「阿娘对于阿爹当年刻意隐瞒盗墓之事,会不会生气?」寻寻问,直觉又想到项子忌的事。
「我不认为妳爹曾刻意隐瞒过我。」吕翠意抚着寻寻的脸颊,认真道。「况且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妳有没有用『心』去看出事情的真相。」
寻寻并不觉得阿娘知道她心中困惑的事情,但她仍不得不承认阿娘的一席话让她豁然开朗。
她终于知道罪魁祸首了,要怪都怪她大哥和爷爷,每次和她讲话都不正经,老爱开玩笑,害她以为别的男人都和他们一样。其实项子忌从未掩饰过他是秦人的事实,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千年之后的唐代?反而是她的心被蒙蔽了,老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所以才会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阿娘,谢谢您。」她亲啄吕翠意的脸。
「谢什么?」
「没什么。」
她又愉快地和吕翠意聊了一些当年她和邵雍的事后,才高高兴兴地离开,途中还在游廊不小心碰倒了一盆盆栽,被小韵接个正着。
小韵的心情也是和寻寻一样的愉快,因为她肯定小姐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在两人离开「笑靥阁」后,从游廊的另一端同时走出三个表情各异的男人。
「娘,您说的真是太好了。」邵巡一脸笑嘻嘻地。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说得我好像是麦芽糖似的。」邵雍不以为然地坐向妻于身旁的躺椅。
吕翠意挽着丈夫的手臂笑道:「这会儿不是自动黏过来了吗?」
邵巡和邵农平忍俊不住,朗声大笑起来,邵雍是早就栽在吕翠意手上了。
「总之,我还是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好,我连项子忌长啥模样都没见过,怎么能就你的片面之辞,而做这么冒险的打算呢?我还是从求亲者当中再仔细挑挑比较实际点。」邵雍为保住一个做父亲的尊严而做最后的努力。
邵巡已把事情的原委大略告诉爹娘,当然,他刻意漏掉了挖墓那一段。
「我和他下过棋,也觉得他挺不错的。」邵农平显然站在邵巡那一边。
这个就厉害了,连寻寻都不知道邵农平见过项子忌,更遑论下棋。
「怎么你们全都见过了?」邵雍不敢置信, 他不习惯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真相。